周康的车队离去时卷起的尘土，仿佛带着一丝不甘的戾气。救援点恢复了表面的忙碌，但一股微妙的紧张感开始在空气中弥漫。苏晚晴不敢怠慢，立刻通过卫星电话，将情况原原本本向韩老和后方指挥部做了汇报。
“做得对！”韩老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林小子有骨气！你们在前线拼命，不是为了给某些人开绿灯的！放心，后面有我这把老骨头给你们顶着！我倒要看看，谁敢在这种时候搞特殊化！”
有了韩老的背书，苏晚晴心中稍安。但她深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果然，麻烦以另一种形式悄然降临。
首先是物资。原本约定好今天中午送达的一批急需药品和血浆，迟迟不见踪影。苏晚晴连续催促指挥部，得到的回复先是“车辆调度问题”，后是“路上遇到塌方”，理由冠冕堂皇，却透着一股蹊跷。
“是那个周康搞的鬼吗？”张浩一边清点着所剩无几的麻醉药，一边愤愤地说。
“没有证据，不要妄下结论。”马保国比较谨慎，但眉头也锁得紧紧的，“但时间点太巧合了。”
陆青屿没有说话，她打开平板电脑，调出物资申领和配送的数据库，手指飞快地操作着，试图从纷乱的信息流中找出异常。
紧接着，是来自“上面”的质疑。下午，指挥部派来了一个由两位卫生系统官员组成的“工作指导组”，名义上是来“了解情况，协调困难”。
为首的刘处长，戴着金丝眼镜，说话慢条斯理，却句句带刺。
“苏主任啊，听说你们这里，拒绝了一位热心企业家的捐赠？还是带着重伤的老父亲来的？”刘处长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水（这在灾区是奢侈品），目光在简陋的帐篷里扫视，“这不太好吧？现在救灾工作千头万绪，正是需要团结一切社会力量的时候。你们这样……会不会太不近人情，挫伤了社会爱心人士的积极性啊？”
苏晚晴心中冷笑，面上却保持着平静：“刘处长，我们非常感谢社会各界的爱心。但救援工作有其专业性和公平性原则。所有伤员都必须按照统一的医学指征进行评估和分级处置，这是保障大多数伤员利益的基本准则。我们不能，也不敢开这个口子。”
“准则是人定的嘛。”刘处长放下茶杯，意味深长地说，“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周董的企业，每年为我们省的税收、就业做了多大贡献？他的老父亲，也是为我们国家建设出过力的功臣嘛！享受一点优先救治，于情于理，也说得过去吧？再说了，人家又不是不给回报，那台移动IcU，对你们来说可是雪中送炭啊！”
“刘处长，”林默的声音突然从旁边的病床上传来，他依旧虚弱，但眼神清冽，“如果功臣和贡献可以作为插队的理由，那么请问，那边躺着的，在地震中为了抢救学生牺牲的李老师的遗孀，该排第几？那个为了疏通道路被滚石砸成重伤的解放军战士，又该排第几？您手里，有没有一个详细的、按贡献度排位的名单？”
“你……”刘处长被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讪讪道，“林主任，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意思很清楚。”林默闭上眼，不再看他，“资源，我们要。但规矩，不能破。除非，您有上级的正式文件，要求我林默必须为某人破例。”
刘处长碰了个硬钉子，悻悻然地带着人走了。他知道，在没有确凿理由的情况下，强行命令一位刚刚立下大功、且被韩老等高层关注的医生破例，风险太大。
外部压力暂时被顶住了，但内部的危机却在发酵。
药品，尤其是高级抗生素和血管活性药物，即将见底。王护士长汇报这个消息时，声音都在发抖。没有药，意味着接下来所有的抢救都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意味着之前所有的努力可能功亏一篑。
帐篷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连轴转的疲惫，加上资源短缺的阴影，让所有人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层灰色。
“妈的！”张浩一拳砸在旁边的器械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要是那台移动IcU和药品能来……”
“现在说这些没用。”马保国打断他，声音沙哑，“想想办法，能不能用替代方案？或者调整用药策略？”
就在这片愁云惨雾中，一直在沉默分析数据的陆青屿突然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锐光。
“找到了！”她将平板电脑转向众人，“我看过去三天的物资配送记录和路径轨迹。发现一个规律：所有最终‘延误’或‘取消’的物资车辆，都曾在距离这里十五公里外的‘三号临时物资中转站’停留过较长时间。而这个中转站新调来的副站长，简历显示，他上一份工作，是在周氏集团旗下的一个分公司任职。”
一条隐藏的线索，浮出水面。
“果然是他们在卡脖子！”张浩怒道。
“有证据吗？”苏晚晴冷静地问。
“目前只是间接关联，但可能性极高。”陆青屿答道，“我们可以绕过这个中转站。”
“怎么绕？”
陆青屿调出地图：“我分析了所有通往这里的道路情况和各救援队的位置。我们可以直接联系位于东侧山区的‘国家矿山救援队’，他们有一条独立的、高效的物资补给线，而且他们的负责人，是我在哈佛进行灾难医学研究时的合作者。我们可以用我们掌握的部分伤员数据和医疗经验，与他们进行物资交换和信息共享。”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用信息和知识，打破资源的封锁。
林默睁开了眼睛，看向陆青屿，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赞赏。“就这么办。”他一锤定音。
苏晚晴立刻行动，通过卫星电话尝试联系。张浩和马保国也开始重新评估现有伤员的用药方案，制定最苛刻情况下的应急预案。
无形的硝烟在空气中碰撞。这是一场没有手术刀，却同样关乎许多人生死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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