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敏之跟尤昌平在办公室里商量了一个多小时，把返点比例、保证金额度、销售任务指标等细节都敲定得差不多了。
送走尤昌平后，苏敏之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
今天柳蔓约了她，说是要一起去霞飞路的露美美容院做个美容护理。算算时间，快到约定的时间了。
苏敏之赶紧收拾东西，把桌上的文件归拢好，锁进抽屉里，然后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和手提包，准备提前下班。
她走到门口，正准备掏钥匙锁门的时候，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女工快步走了过来，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显得有些局促。
“苏厂长。”
苏敏之停下锁门的动作，转过身来。
女工看了看苏敏之手里的包和外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苏厂长，您这是……准备出门啊？那个……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确实正好要出去，”苏敏之温和地说，“你有什么事吗？急不急？”
女工的表情立刻变得很为难。
她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使劲摇头：“没事，苏厂长！我这事不要紧，不急的，我下回再来找您。您要有急事就先去忙吧，别耽误了您的正事。”
苏敏之看了她一眼，心里想会不会是因为新生产线的事，可能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难题。
“这样吧，”她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明确的时间，“明天早上九点，你直接来我办公室找我，我在办公室等你。我这会儿正好约了朋友，不好失约。”
女工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连声说：“好的好的！那太谢谢您了苏厂长！我明天九点准时到！”
“嗯。”苏敏之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咱们明天见。”
目送女工离开后，苏敏之锁好办公室的门，快步走出了厂区。
厂门口的保安室里，老张正在听收音机，看见苏敏之出来，连忙站起来打招呼。苏敏之朝他点点头，便匆匆离开了。
苏敏之去了跟柳蔓约好的位于霞飞路的露美美容院。
霞飞路一如既往的繁华。
这里是上海滩最时髦的地界，两旁的梧桐树下，有卖化妆品的橱窗，有挂着时髦衣服的服装店，还有飘出浓郁香气的西餐厅和咖啡馆。
苏敏之找到了那家“露美美容院”。
推开那扇沉甸甸的雕花玻璃门，一股混杂着精油和高级香水的暖香扑面而来。
这和她熟悉的充斥着机油和苏打水甜香的工厂味道，恍如两个世界。
前台坐着两个穿着统一制服的接待员，看见苏敏之进来，立刻站起来微笑着打招呼：“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朋友应该已经到了，姓柳。”苏敏之环顾四周，很快就看到了坐在休息区沙发上的柳蔓。
“敏之，你可算来了！”柳蔓看见她，立刻站起来挥手，笑容满面地跑过来，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
“来晚了，厂里有点事耽搁了。”苏敏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她环顾着美容院的装潢，法式的水晶吊灯、柔软的羊毛地毯，由衷地感叹道：
“这个美容店虽然开了好几年了，我还真是第一回来。以前就听说过，但一直没机会来体验。”
这家露美美容院名气极大，是几年前二轻局和法商合资创办的，算是上海第一家中外合资的美容院。
当年开业时，报纸上都报道过。这里的美容技师都经过专业培训，使用的产品也全是进口的高档货。
在这里做一次全套的美容护肤，就要二三十块钱。在这个年代，这绝对是名副其实的奢侈消费。
起初，只有一些外宾、归国华侨和电影明星敢进来。但随着大家的腰包越来越鼓，观念也越来越开放，渐渐地，一些女性也开始舍得在自己身上投资了。
最近一两年，露美美容院可以说是门庭若市，甚至在别处开了分店，生意十分火爆。
“女人上了年纪，就是要对自己好一点嘛。”
柳蔓拉着苏敏之的手，往里走，“尤其是你，苏大厂长，整天在厂里忙来忙去的，都快熬成黄脸婆了。”
服务人员领着她们穿过装饰典雅的走廊，进了一个双人房间。
房间里灯光柔和，空气中飘散着薰衣草精油的香气，让人一进来就瞬间放松了。
两位同样穿着制服、戴着护士帽的美容技师已经在等候，看起来专业又干净。
“两位女士请躺下，我们先做脸部清洁。”技师的声音非常温柔。
苏敏之和柳蔓各自躺在美容床上，闭上眼睛，享受着技师专业而轻柔的服务。
冰凉的洁面乳、温暖的毛巾、轻重适宜的按摩手法，让苏敏之紧绷的神经都舒缓了下来。
“哎，对了，”柳蔓的声音从隔壁床传来，带着八卦特有的兴奋，“许嘉文的婚事，应该快定下来了。”
苏敏之闭着眼睛，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外：“哦？这么快？”
“可不是嘛。”柳蔓笑了笑，“他现在又升了副处长，三十多岁，有房有工作，这条件在我们那一片算是顶好的了。”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说：“之前他自己比较看好的，除了你，还有一个在教育局工作的女同志。”
“也是离异，带着一个六岁的儿子。两人见了几次面，感觉都还不错，许嘉文对那位女士印象也挺好的。不过啊，最后还是黄了。”
“怎么黄了？”苏敏之有些好奇。
“听说啊，”柳蔓的声音更低了，“是那位女士的儿子年龄比较小，在家里闹得天翻地覆，说什么都不肯接受继父，甚至还威胁说，如果妈妈再嫁人，他就不认妈妈了。”
“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这是人家那边给出的理由，说是为了孩子考虑，觉得还是算了。”
苏敏之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柳蔓继续说：“现在这一位呢，是在鞋厂上班的，做质检员。今年才二十六岁，没结过婚。长得挺清秀的，性格也温柔。许嘉文他妈对这一位是一百个满意，听说快定下来了。”
“那挺好的。”苏敏之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柔和的灯光，淡淡地说，“到时候你告诉我一声，我得包一个大红包。怎么说，当初他也帮了我不少忙。”
“好的，到时候我一定通知你。”柳蔓调侃道，“不过啊，不知道许嘉文收到你的红包，会是什么心情……”
苏敏之的思绪已经飘回了工作上，“我后面可能还得麻烦他呢。”
她闭上眼睛，开始盘算：“明年初我们厂要推一款新的儿童营养饮料。”
“这个可不比汽水，从研发到生产到上市，轻工局、卫生局、工商局，哪个部门都得走一趟，都得审批。到时候，肯定得请他这个‘主管领导’帮忙疏通疏通关系。”
柳蔓点点头：“那确实，多个朋友多条路。不过你这个新饮料，有把握吗？”
“摸着石头过河呗。”苏敏之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松。
“做生意哪有百分百把握的，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不过……我对这个产品还是挺有信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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