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守坚既得恩师允诺,便也在天池道场暂且住了下来,于客院中潜心参悟。
虽然得了允许,但也并未立刻去叨扰自家那位早已功参造化,深不可测的恩师。
而是先行备了薄礼,逐一拜访了道场中那三位新晋突破第四境,同样在稳固修为的传法长老。
马灵道人的大日金箓,清虚子道人的逍遥金箓,乔道清道人的星辰金箓。
三位长老虽所证之道不同,然皆是历经了性命交修的天堑,于第四境的玄妙各有体悟。
萨守坚此行,正是为求此道。
马灵道人的洞府之中,赤焰升腾,暖意融融,却不灼人。
二人盘膝对坐,论及大日金箓,马灵毫不藏私。
“贫道所选锚点,乃大日真火。此火至阳至刚,焚江煮海,然亦有普照万物之德......”
萨守坚静静聆听,时而发问。
但多是关于如何在雷法当中,寻得金性锚点。
马灵亦是倾囊相授。
“雷法亦属阳,与火相合。”
“然雷者,天地之枢机,掌刑罚亦掌生发。萨道友若以此为锚,当需明悟生与灭真意。”
辞别马灵,萨守坚又至清虚子洞府。
此地清风徐来,不见半分寒意。
清虚子神游物外,身形飘忽,为其演练逍遥金箓之妙。
“风无形,亦无处不在。贫道以风为锚,所求者,非是杀伐,而是逍遥......”
最后,乃是乔道清的星辰洞府。
星光璀璨,白日显现。
乔道清言及星辰金箓,更是玄之又玄。
“周天星斗,皆有其命数轨迹。”
“贫道以紫微为锚,非是取其尊贵,而是取其恒定之意。萨道友,你之道,亦当寻一恒定之锚。”
多日论道,萨守坚获益匪浅。
三位长老虽是新晋四境,然皆是转修新法多年的前辈,根基扎实。
他们对于如何寻觅金性、重炼地水火风的感悟,为萨守坚推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他于自家客院之中,静坐三日,将所得尽数消化。
心中对于自己的雷法金箓,渐渐有了个轮廓。
只是,那临门一脚的关隘,终究是差了几分火候。
一念至此,萨守坚不再犹豫。
起身整了整道袍,朝着天池湖畔那座简陋的木屋,缓步而去。
......
湖畔清幽,万籁俱寂。
金灵立于木屋外,见萨守坚前来,那双深邃沉静的眸子微微抬起,颔首示意。
“萨天师。”
“金灵师妹。”
萨守坚亦是回以一礼,几日下来,他亦知晓此位年轻女子是陈安所收之徒。
“恩师可在?”
金灵侧身让开通路。
“师父已在静候。”
萨守坚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神,缓步入内。
陈安盘膝坐于蒲团,气息缥缈,仿佛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弟子萨守坚,拜见恩师。”
“坐。”
陈安睁开双眼,眸光平静,示意其落座。
“三位长老的道,你已看过了。”
“是。”
萨守坚神情愈发恭敬。
“三位长老倾囊相授,弟子已有所悟,只差...临门一脚。”
“你所差者,非是感悟,而是印证。”
陈安声音平淡,一语中的。
“你以新法为基,雷法为用,行走红尘七十载,救世济人,功德无量。”
“然你之道,终究是得了林灵素与王文卿的传承,非是你自己走出。”
“你的道路,当在你心,而非在典籍。”
萨守坚闻言,身躯一震,若有所思。
陈安亦不多言。
他自一旁案上,取过一卷早已备好的厚重书册,递了过去。
书册以寻常竹简制成,未曾装裱,只以麻绳穿系,古朴无华。
“此乃贫道闭关数十年,梳理新法,所着《混元金箓真解》。”
陈安声音平淡。
“其中详尽阐述了新法自一境至四境的修行关隘、玄妙变化,以及贫道对于万千金性锚点的推演。”
“隐隐间也得出些猜测,金性唯一,不可兼得......”
“你且拿去,好生参悟。”
萨守坚双手颤抖,接过那卷看似寻常,实则重逾千钧的书卷。
这薄薄一卷书册,承载的是这天下修行界,未来千百年的道途。
“恩师......”
萨守坚眼眶微红,犹不敢信。
“此等仙家妙法,恩师竟...就这般轻易示人?”
陈安不置可否。
“大道独行,终是小道。”
“贫道开创此法,本就是为这末法之世,再开一道坦途,又岂会藏私?”
说话间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窗外那亘古不变的天池云海。
眸光悠悠,似是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外界沧海桑田,世事轮转。
陈安心中思忖。
他此举,亦非是全无考量。
修行一道,本就是逆天而行,资质、心性、缘法,缺一不可。
如长生门的大多数弟子,纵然得了仙缘,亦无此仙资。
而似清风、萨守坚这般,已是人中龙凤,千里挑一。
至于那所谓的“全民修道,人人如龙”,不过是痴人妄语罢了。
这天下万民,终究是要归于那柴米油盐,归于那蒸汽轰鸣的红尘俗世。
修行,注定只是一小撮人的求索。
既如此,他又何必敝帚自珍?
“恩师大公无私,弟子...代天下修行同道,谢恩师传法之恩!”
萨守坚似也明悟了什么,起身离席,对着那道青衫背影,行三拜九叩之大礼。
“起来吧。”
陈安转过身,待他礼毕,方才虚抬右手。
“你此行前来,可还有他事?”
萨守坚闻言,神情复又变得肃穆。
“确有一事。”
他自袖中取出一封以符箓封印的烫金请柬,双手奉上。
“弟子此来,亦是受了龙虎山张天师,以及皂阁山、茅山等诸脉掌教所托。”
“月余之后,乃是道祖诞辰。”
“天下道门同道,欲于龙虎山天师府,共举一场法会。”
萨守坚沉声道:
“一则,是为祭拜道祖,感念天恩。”
“二来,亦是想借此机会,共商我修行界未来之道途,定下章程。”
他望着陈安,眼中满是期盼。
“张天师与诸位掌教,皆言恩师乃新法辟道者,当为天下道门之首。”
“故而恳请弟子,务必请得恩师法驾亲临,以定乾坤。”
静室之内,一时沉寂。
陈安接过那封请柬,却并未打开。
只是将其置于案上,缓缓摇头。
“贫道不去。”
萨守坚闻言一怔,似有些不解:
“恩师?”
陈安目光平静,注视着他。
“守坚,你要记住。”
“我长生门立于这白山之巅,所求者,非是人间香火,亦非那道门执牛耳者之虚名。”
“我等所求,唯长生二字。”
他声音平淡,却也斩钉截铁。
“长生门弟子既入山门,当潜心修行,不履红尘,不问世事。”
陈安顿了顿,话锋一转。
“至于你,亦或是如朝英那般,行走于红尘俗世者。”
“你等所行之事,所传之道,皆是你等自身缘法,与我长生门无关。”
萨守坚心神剧震,他听懂了恩师的言外之意。
这是在为这修行界,定下基调。
仙凡有别,互不干涉。
修行者,不可再如林灵素那般,妄图以玄法干预俗世皇权。
亦不可如古法那般,敝帚自珍,断绝传承。
“弟子...明白了。”
萨守坚再度躬身一拜,心悦诚服。
“恩师高见,弟子定当将此言,原封不动,转告张天师与天下同道。”
他亦不再强求。
此行能得见恩师,求得四境真解,已是天大的造化,功德圆满。
萨守坚将那卷《混元金箓真解》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郑重告辞。
“恩师,弟子此行功德圆满,便不多做叨扰,这便告辞下山。”
“善。”
陈安微微颔首,正欲起身相送。
便在此时。
轰——!!!
一阵难以言喻的玄奥波动,陡然自木屋外那片平静了数十载的天池湖心,轰然炸开!
萨守坚神情一凛,豁然转身。
陈安亦是脚步微顿,那双古井不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二人步出静室。
只见屋外不论风霜雨雪,如何都不曾离开的身影,此时乘风而起,停在半空。
金灵双目紧闭,容颜圣洁。
一头青丝无风自动。
在她身后,那片幽深的天池湖水,此刻狂倒卷而起,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磅礴水龙卷。
水龙卷之中,一条由黑白二气交织而成的巨龙虚影,若隐若现,仰天咆哮。
一股源自天地自然,苍茫而浩瀚的气机,轰然迸发!
“这是......”
萨守坚骇然失声。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股气机之磅礴,远非自己所能比拟。
甚至比之拜访论道时所见的三位长老,还要恐怖上数分。
“时机到了。”
陈安负手而立,望着那道与天地相合的身影,轻声而说。
金灵,本就是这方天地的自然之灵,又承载了金人国祚所化的龙脉。
她修行新法,本就占尽了天时地利。
如今数十年苦修,阅尽道藏,心智圆融。
这第四境的门槛,于她而言,不过是水到渠成。
“她的金性……是这方天地本身。”
陈安眸光深邃。
只见天穹之上,风云变色。
那条黑白巨龙的虚影,在咆哮中轰然崩碎。
那股本与她纠缠了近百年的金人残余国祚气运,在这一刻,被彻底消磨、炼化。
取而代之的。
是一枚通体碧蓝,仿佛蕴含了整片白山黑水,又仿佛映照了天地万象的——
湛蓝金箓,缓缓凝聚成型。
金箓一成,光耀天地。
金灵缓缓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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