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水泽的淤泥,又冷又腥,糊在脸上脖颈上,滑腻腻地往破旧的粗布麻衣里钻。李长寿整个人埋在几近没顶的泥沼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泽边那条被踩得发白的小径。
他在这里已经趴了快两个时辰,从日头西斜到暮色四合,蚊蚋在耳边嗡嗡作响,偶尔还有不知名的水虫顺着腿肚子往上爬。冷,饿,疲惫,每一种感觉都在啃噬着他的神经。但他不敢动,一丝一毫都不敢。
穿越到这个见鬼的世界已经三个月,从最初的惊恐茫然,到现在的……嗯,依旧是惊恐,但多了几分认命式的挣扎。没有系统,没有老爷爷,甚至连这具身体的原主记忆都残破不堪,只留下个“流民李长寿”的身份和一股子求生的本能。这地方,凡人命如草芥,前几天还一起在破庙里分过半个馊窝头的汉子,转眼就被路过的一个低阶修士随手一道火光烧成了焦炭,只因那汉子躲避不及,挡了人家的道。
那一刻,李长寿对这个世界有了最质朴的认知——强权即是公理,活着就是胜利。
要想活着,活得久一点,就得“稳”,就得“苟”。这是他那个信息爆炸时代赋予他的唯一优势,无数的网络小说、生存指南在他脑中交汇成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低调!
脚步声。
李长寿精神一振,眼皮抬起的缝隙更小,呼吸近乎停滞。
来了。
小径那头,一个穿着青色布袍的少年踉跄着跑来,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脸上满是惊惶,袍子上沾着泥点和暗红色的血迹,手里紧紧攥着一把豁了口的铁剑。他跑得气喘吁吁,不时回头张望,显然是被人追杀至此。
“小子,看你往哪儿跑!”
阴冷的喝声响起,两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树林中窜出,一左一右堵住了少年的去路。这两人身着黑衣,面带煞气,手中钢刀在黯淡的月光下泛着寒光。都是练过些拳脚的武夫,气息比常人悠长,但绝非修士。
少年脸色煞白,背靠着一棵枯树,握着铁剑的手微微发抖。
李长寿在泥沼里默默计算着。时机,角度,成功率……他需要那个少年吸引全部注意力,需要这两个追杀者精神最松懈的一刻。
就是现在!
左侧那名黑衣人狞笑着举刀劈下,少年绝望地闭眼,挥剑格挡,却显得那般无力。右侧那名黑衣人则好整以暇地抱着臂,显然认为同伴一人足以解决。
泥浆无声破开,一道黑影如同潜伏已久的鳄鱼,骤然暴起!没有呼喊,没有预警,只有一捧被特意扬起的、夹杂着碎石和腐臭烂泥的混合物,精准地罩向那名抱臂旁观的黑衣人面门。
“噗!”
“啊!我的眼睛!”
黑衣人猝不及防,被泥浆糊了满脸,尤其是眼睛火辣辣地疼,瞬间失去视觉,惊怒交加地挥舞钢刀乱砍。
另一名黑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动作一滞。那濒死的少年却反应极快,求生本能让他福至心灵,趁着对方分神,豁口铁剑不管不顾地向前一捅!
“呃!”
剑尖虽钝,却足够刺入咽喉。黑衣人捂着脖子,嗬嗬作响地倒下。
而李长寿,在一把泥沙撒出之后,根本没有上前搏杀的意思,身体借着前冲的势头就地一滚,极其狼狈却有效地躲开了那名瞎眼黑衣人的胡乱劈砍,同时脚下巧妙地一勾。
“咔嚓!”
瞎眼黑衣人脚下被枯枝烂藤一绊,重心失衡,惨叫着向前扑倒。好巧不巧,他的脖子正正撞上了旁边一块突出地面、带着锐利棱角的石头上。
闷响过后,世界安静了。
少年握着滴血的铁剑,看着地上顷刻间毙命的两名追兵,又看看那个从泥沼里钻出来、浑身滴着黑水、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张大了嘴巴,惊魂未定。
李长寿没理他,先是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再无危险,然后才快速走到两具尸体旁,动作麻利地开始摸尸。几个散碎银钱,一块劣质玉佩,两把普通的钢刀。他毫不犹豫地将银钱和玉佩塞进自己怀里,钢刀则捡起一把,掂量了一下,又将另一把踢到少年脚下。
“拿着,防身。”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长时间缺水的干涩。
“多…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少年回过神来,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晚辈张伟,乃前方青林镇人士,家中遭了匪祸,逃难至此……”
“停。”李长寿打断他,用刚缴获的钢刀削下一段相对干净的布条,擦拭着脸上的污泥,露出一张还算清秀,但透着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脸孔,“我不是什么前辈,路过,顺手。”
他擦着脸,目光落在少年张伟那身虽然脏破但质地尚可的布袍上,又扫过他腰间一个不起眼的灰色小布袋,心中微动。那布袋,似乎有微弱的灵气波动?不像凡物。
张伟却认定了他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依旧跪着不起:“前辈大恩,张伟无以为报!愿为前辈牵马坠蹬,赴汤蹈火……”
李长寿心里翻了个白眼。牵马坠蹬?我连驴都没有一条。赴汤蹈火?我现在只想找点吃的,再找个安全的地方睡一觉。
他清了清嗓子,打断张伟的表忠心,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符合“世外高人”设定的淡然,负手望天(虽然天上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子),悠悠吟道:“唉,本是后山人,偶做前堂客。醉舞经阁半卷书,坐井说天阔……大志戏功名,海斗量福祸。论到囊中羞涩时,怒指乾坤错!”
这首被他魔改了几个字的《卜算子·自嘲》,配合他此刻刚从泥里捞出来的造型,本该不伦不类。但落在死里逃生、正处在极度崇拜心理中的少年张伟耳中,却成了前辈高人看破红尘、游戏风尘的洒脱与无奈!
看看!前辈说自己本是隐居山野的人,偶然来到这红尘俗世(救了我)!他学问高深(醉舞经阁半卷书),却怀才不遇(坐井说天阔)!他志向远大,视功名如儿戏,能以海斗衡量福祸,这是何等的胸襟!最后说到自己囊中空空(前辈定是视钱财如粪土!),怒指天地不公,又是何等的……呃,率性!
张伟听得心潮澎湃,只觉得字字珠玑,句句蕴含至理,看向李长寿的目光更加炽热崇拜,简直像是在看一座行走的宝藏。
“前辈……”他哽咽着,又要磕头。
“行了。”李长寿摆摆手,适时地露出一点“疲惫”之色,“此地不宜久留。你若有心,前方带路,找个能落脚的地方。”他顿了顿,仿佛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唔,最好清静些,无人打扰。”
“是!是!前辈请跟我来!我知道附近有个废弃的山神庙,还算干净隐蔽!”张伟连忙爬起来,捡起地上的钢刀,殷勤地在前面引路。
李长寿跟在后面,保持着三五步的距离,看似随意,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摸了摸怀里那几块碎银子和劣质玉佩,又回味了一下刚才吟诗时张伟那惊为天人的表情,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嗯,开局……似乎还行?
至少,今晚不用饿肚子,也不用睡在野地里了。至于以后?
他抬头看了看这片陌生而危险的夜空,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苟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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