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清澜谷的竹林便传来簌簌响动。灵溪是被院子里的脚步声惊醒的,她猛地坐起身,披衣下床,鞋都来不及穿稳,就踉跄着跑到门口。
沈清辞正背着一个更大的药篓,里面装着叠好的油布、伤药和几卷干燥的草药。云瑶站在他身边,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行囊,粉色衣裙在晨光里像朵绽开的桃花。“师兄,都收拾好了,我们该走了。”
灵溪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冲到沈清辞面前,指尖紧紧攥着他的衣袖,指节泛白:“现在就走吗?”
沈清辞低头看她光脚踩在青石板上,眉头微蹙,弯腰将她抱起放在竹榻边,转身从灶房拿了双布鞋过来,蹲下身替她穿上。“极北之地路途远,早出发能早回程。”他的指尖擦过她的脚踝,带着熟悉的药香。
灵溪盯着他乌黑的发顶,突然伸手抱住他的脖颈,把脸埋在他肩头:“我跟你们一起去。”
“胡闹。”沈清辞的声音从胸腔传来,带着一丝无奈的暖意,“极北之地的冰川妖蛟最喜捕食狐妖,你去了只会添乱。”他轻轻推开她,从怀里拿出一张绘制好的地图,“这是清澜谷到王家村的路线,若遇危险就去寻村长,他欠我一份人情。”
云瑶在一旁抿着唇笑:“灵溪妹妹放心,我会看好师兄的,保证把他毫发无伤地带回来。”她晃了晃手腕上的银铃,“这是传讯铃,若有急事,摇三下我就能收到。”
灵溪没接那地图,也没看云瑶的银铃,只是定定地望着沈清辞:“你说过,等你回来教我炼丹的。”
“一言为定。”沈清辞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左眼的金瞳在晨光里亮得像淬了火,右眼的蓝瞳却蒙着层水汽,他喉结动了动,终是转身拿起药篓,“走了。”
云瑶朝灵溪挥挥手,快步跟上沈清辞的脚步。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深处,只留下银铃的余音在谷中回荡。
灵溪站在院门口,直到那点青色彻底被竹叶吞没,才缓缓蹲下身,捡起被风吹落在脚边的地图。地图边缘还带着沈清辞的体温,她突然捂住脸,眼泪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水花。
灵溪把沈清辞留下的地图折成方块,塞进贴身的衣襟里。她走到院子角落,看着那片幽冥草,叶片上的露水被晨光染成金色。想起沈清辞说“毒药用对了也是良药”,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采了几片叶子,放进竹篮里。
灶房的锅里还温着昨晚的小米粥,灵溪盛了一碗,却没什么胃口。她走到药庐,看见沈清辞常坐的竹椅空着,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上面,像块褪色的光斑。桌案上的医书摊开着,正好是讲“极北之地草药图谱”的一页,边角有他用朱砂点的标记。
“冰火草,性温寒,生于冰川裂隙,伴千年玄冰而生……”灵溪轻声念着,指尖抚过他清秀的字迹,突然想起他说要教她炼丹的承诺,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她找来笔墨,在空白处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狐狸,旁边写着“等你回来”。
灵溪按照沈清辞教的法子,将采来的幽冥草放在石臼里捣碎,又找来沈清辞泡的烈酒,按照一比三的比例混合。紫色的汁液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她屏住呼吸,用棉布过滤出澄清的液体,装进沈清辞空置的药瓶里。
“这样就能做成麻醉剂了吗?”她对着药瓶小声嘀咕,突然听见院门外传来脚步声。灵溪的心猛地一跳,以为是沈清辞回来了,慌忙跑出药庐,却看见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老妪站在门口,手里挎着个竹篮。
“是沈先生家吗?”老妪的声音沙哑,“我家老头子咳得厉害,想求几贴药。”
灵溪想起沈清辞说过“医者本分”,连忙点头:“婆婆进来吧,我帮你看看。”她引着老妪坐在石凳上,学着沈清辞的样子伸出手指,轻轻按在老妪的手腕上。
“脉相浮而无力,是风寒入肺。”灵溪回忆着医书里的内容,转身从药架上取下紫苏和杏仁,“这些药材拿去煎,加三片生姜,每日两次。”
老妪接过药材,从竹篮里拿出两个热乎乎的红薯:“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这个你收下。”
灵溪看着红薯上还冒着的热气,突然想起沈清辞总说她孩子气,忍不住红了眼眶。“谢谢您,婆婆。”
灵溪把老妪送的红薯放在灶上烤,炭火噼啪作响,甜香渐渐弥漫开来。她坐在灶门前的小板凳上,看着火苗舔舐着红薯皮,突然想起沈清辞第一次给她吃糖的样子,指尖还残留着梅子糖的酸甜。
“沈清辞现在走到哪里了呢?”她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小狐狸,旁边画了个青衫男子,男子的手里画了株草——那是她凭记忆画的冰火草。
烤红薯的焦香飘出药庐,灵溪拿起一个掰开,金黄的果肉冒着热气。她咬了一口,甜得有些发腻,却不如沈清辞做的雪莲子粥合口味。“等你回来,我要学烤红薯给你吃。”她对着空荡的院子轻声说,风吹过竹林,像是谁在应和。
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灵溪搬了把竹椅坐在院子里,翻看沈清辞留下的《百草图谱》。书页里夹着几片干枯的花瓣,想来是他采药时随手夹进去的。
看到“极北之地特产玄冰花,可解百毒”时,灵溪突然想起云瑶说的冰火草。她拿出炭笔,在书页空白处画下玄冰花的样子——五片雪白的花瓣,花心是淡蓝色的,像极了灵山的冰雪。
“要是能找到玄冰花,是不是能治好沈清辞的病?”她越想越觉得可行,起身想去收拾行囊,却被院门口的结界挡住了脚步。灵溪这才想起沈清辞临走前布了结界,不让她踏出清澜谷半步。
她气鼓鼓地踢了踢结界,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小气鬼,就知道管着我。”灵溪嘴上抱怨着,心里却清楚,这是他在保护她。
灵溪百无聊赖地坐在门槛上,数着院子里的草药。金银花有二十七株,薄荷有三十六丛,还有墙角那片幽冥草,一共四十九株。她数到第三遍时,突然看见一只彩色的蝴蝶飞进院子,翅膀上的花纹像极了沈清辞医书上画的“灵蝶”。
“你是从极北之地来的吗?”灵溪伸出手指,灵蝶竟真的停在了她的指尖。她看着蝶翅上闪烁的蓝光,突然想起沈清辞说过灵蝶能传递消息,连忙跑进药庐拿出一张纸,用炭笔写下“平安否”三个字,小心翼翼地卷在灵蝶的腿上。
“麻烦你带给沈清辞。”她对着灵蝶轻声说,看着它扑棱棱地飞出院子,消失在竹林深处。灵溪的心里涌起一丝期待,就像小时候在灵山等第一朵冰兰绽放。
夕阳把竹林的影子拉得很长,灵溪站在药庐门口,望着沈清辞离开的方向,手里紧紧攥着云瑶给的传讯铃。银铃冰凉的触感硌得手心发疼,她却舍不得松开。
灶房的水缸快空了,灵溪拿起水桶走向小溪。溪水潺潺,映出她的倒影:长发披散在肩头,左眼的金瞳在暮色里像颗孤星。她弯腰打水,突然看见水面上飘来一片枯叶,像极了灵山的雪。
“不知道沈清辞有没有穿够衣服。”灵溪小声嘀咕,加快脚步往回走。路过竹林时,她看见几株新冒出来的竹笋,突然想起沈清辞说过“雨后的竹笋最嫩”,忍不住挖了几株,用草绳捆着提在手里。
回到药庐,灵溪把竹笋放在墙角,又去翻沈清辞的医书,想看看竹笋能做什么药材。书页翻动间,一片干枯的雪莲掉了出来,背面有沈清辞的字迹:“灵山雪线采,可温养仙骨。”
灵溪的指尖抚过那行字,突然明白,他三百年前去灵山,或许不只是为了采药。
灵溪点燃了灶房的油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药庐。她坐在桌前,学着沈清辞的样子研磨草药,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他为她上药时专注的侧脸。
“沈清辞,你的寒疾会不会又犯了?”她对着空荡的院子轻声问,突然听见传讯铃叮铃作响。灵溪的心猛地一跳,慌忙拿起银铃,却发现是自己不小心碰掉了。
她蹲在地上捡银铃,指尖触到一块冰凉的东西——是沈清辞昨晚给她的平安符。符纸已经被她攥得有些皱了,灵溪小心翼翼地把它抚平,贴身放进衣襟里,紧贴着心口的位置。
灵溪躺在竹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药庐里太安静了,没有沈清辞轻轻的咳嗽声,也没有他碾药的沙沙声。她起身走到院子里,坐在沈清辞常坐的竹椅上,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
月亮很圆,像极了他给她的梅子糖。灵溪想起他吻她时的温度,脸颊突然发烫。她伸出手,对着月亮比划着他的眉眼,突然觉得眼眶一热,有液体顺着脸颊滑落。
“我才不难过呢。”她吸了吸鼻子,尾巴的虚影突然从裙摆下伸出来,轻轻扫过竹椅的扶手。九条尾巴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白光,只有第九条还留着半截,像个不完整的句号。
灵溪靠在竹椅上睡着了,怀里紧紧抱着沈清辞的外衫。外衫上的药香混着他身上的寒气,像极了他在身边时的味道。她做了个梦,梦见沈清辞在极北之地的冰川上,被一群妖蛟围攻,他的仙骨发出耀眼的金光,却抵不过妖蛟的利爪。
“沈清辞!”灵溪猛地惊醒,冷汗浸湿了衣衫。她抬头望着天上的辰星,突然想起沈清辞说过“星辰方位能辨吉凶”,连忙辨认着星空的位置。
“北斗星偏南,是吉兆。”灵溪喃喃自语,却还是放心不下。她从怀里拿出传讯铃,犹豫了很久,终是轻轻摇了三下。银铃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在呼唤着远方的人。
院子里的草药在夜露中轻轻摇曳,药香弥漫在清澜谷的月光里。灵溪不知道,此刻在千里之外的极北之地,沈清辞正握着云瑶递来的传讯铃,眼底闪过一丝温柔的笑意。他对着冰川上的月光轻声说:“等我。”
而他们都没发现,灵溪脖子上的清心玉,正与沈清辞掌心的仙骨产生着微妙的共鸣,在漫漫长夜里,织成一条跨越山海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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