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燕京城银装素裹，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
陈阳站在衣柜前，取出那套熨烫平整的深蓝色西装。这是徐书雁特意为他准备的，今天是党校结业典礼，以及正式入职宗教事务局的日子。
镜中的他白发梳成利落的三七分，镜片后的双眼平静如水。领带是徐书雁帮他挑的藏青色暗纹款，低调却不失庄重。他轻轻抚平衣领上的褶皱，深吸一口气，拎起公文包走出房间。
楼下，徐书雁已经准备好了早餐：热腾腾的小米粥、煎蛋和几样小菜。
“紧张吗？”她递过一杯热牛奶，金丝眼镜后的眸子带着温和的笑意。
陈阳接过杯子，指尖触及温热：“还好。”
徐书雁微微一笑：“你今天很精神。”
陈阳低头喝了一口牛奶，喉结滚动间，奶香在口腔中扩散。
忽然想起什么，他抬头问道：“思槿和周知还没回来？”
“思槿昨晚发消息说公司有急事，直接住酒店了。周知家里老人身体不适，可能要过两天才回来。”徐书雁顿了顿，轻声道，“她们本来今天也想过去观礼，不过党校不能随意让社会人士进去。”
陈阳点头。
两人安静地吃完早餐，窗外传来汽车鸣笛声，网约车到了。
“我走了。”陈阳拿起外套。
徐书雁突然起身，替他整理了一下领带：“加油。”
她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下巴，带着淡淡的护手霜香气。
陈阳怔了怔，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
党校院内松柏挺拔，积雪压枝，在朝阳下泛着晶莹的光。
陈阳缓步走向大礼堂，脚下积雪微微作响。
礼堂内，红色的横幅高高悬挂：中央党校第x期干部进修班结业典礼。
台下坐满了学员，前排是各级领导，其中不乏白发苍苍的老干部和正值壮年的实权派。
后排则是像陈阳这样的“镀金干部”，未来将进入各个部门担任要职。
陈阳的座位在第三排中间，身旁是谢成理和刘志伟。谢成理今天格外精神，小声对陈阳道：“陈哥，听说你直接进了宗教局政策法规司？厉害啊！”
刘志伟也凑过来：“副司长起步，分管民间信仰这块肥缺，还能进统战工作领导小组。”
陈阳淡淡一笑：“组织安排，个人服从。”
谢成理挤眉弄眼：“得了吧，谁不知道民间信仰处油水多，那些寺庙道观的审批、年检，可都归你们管。”
陈阳笑了笑，没接话。
台上，主持人宣布典礼开始。
主席台上，鲜红的党旗与国旗交相辉映，礼堂内突然响起激昂的乐曲声。
全体起立，奏唱国歌。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唱完国歌，中央党校校长上台致辞：“……这段时间的学习，同志们提高了政治站位，强化了理论武装……”
之后是学员代表发言、颁发结业证书……流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当陈阳的名字被念到时，他走上台，双手接过证书，向领导微微鞠躬。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前排，发现王薇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现场，正坐在文化部的区域，朝他微微点头。
台下掌声雷动，不少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这位李家女婿，未来必是李家派系重点培养的干部。
典礼结束后，学员们陆续走出礼堂。
党校校长特意叫住陈阳，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陈啊，宗教局的工作看似边缘，实则大有可为。好好干，组织上很看好你。”
陈阳恭敬道：“一定不负组织信任。”校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代我向李书记问好。”
陈阳心领神会，点头致意。
……
走出综合楼时，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便迎了上来：“陈司长您好，我是宗教局办公室的小王，来接您去新单位。”
这个称呼让陈阳微微一怔。
小王已经热情地引路：“您的办公室已经准备好了，周部长特意嘱咐要按副厅级标准配置。”
黑色奥迪A6平稳地驶出党校大门，穿过长安街，最终停在一栋灰色办公楼前。
门口“国家宗教事务局”的铜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三楼走廊尽头，307室的门牌崭新发亮。
推门而入，近三十平的办公室宽敞明亮：红木办公桌、真皮座椅、书柜、会客区一应俱全。窗台上的绿植生机勃勃，显然是刚布置不久。
“这是您的工作证和办公室钥匙。”办公室小王递上一叠物品，“司机小张在楼下等您，专车车牌是京A·K3071。局党组会议定在今天下午三点，届时会正式宣布您的任职。”
待小王离开，陈阳站在窗前，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从大学老师到宗教政策法规司副司长，这个转变不可谓不大。但想到李唐“窥天镜”中的末日景象，他明白自己必须适应这个新身份。
办公桌上整齐摆放着几份文件：《宗教事务条例》《民间信仰活动场所管理办法》《关于规范玄门活动的指导意见》......
陈阳随手翻开，发现不少条款都与玄门有关。其中一页被红色标签标记：未登记宗教活动场所处置流程。
中午，食堂的小包间里，局长马大海亲自设宴接风。
这位五十出头的副部级领导笑容可掬：“陈教授年轻有为，来我们这小庙真是屈才了。”
“马局长言重了。”陈阳不卑不亢，“我是来学习的。”
“哎，别客气！”马大海给他斟了杯茶，“政策法规司正好缺个懂行的领导。现在民间信仰这一块乱象丛生，特别是那些所谓的‘玄门术士’，打着传统文化的幌子搞封建迷信，是该好好整顿了！”
陈阳心中一动：“局里对玄门是什么态度？”
“原则上是不鼓励不反对。”马大海压低声音，“但中央最近有个精神，要加强对特殊群体的引导。陈教授在这方面是专家，由你来抓这项工作再合适不过。”
回到办公室，陈阳仔细研究了相关文件。
下午两点五十分，他整理好着装，向会议室走去。
三楼会议室已经坐满了人。
陈阳和马大海走进门的瞬间，所有人齐刷刷站起来。
当马大海宣布“任命陈阳同志为政策法规司副司长，分管民间信仰事务处”时，掌声并不热烈。
陈阳能清晰地感受到几道审视的目光，特别是来自分管佛道教的刘副局长的视线，充满了戒备。
“陈司长是玄门研究专家，今后由他牵头制定‘玄门规范化管理试点方案’。”马大海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
会议一结束，民间信仰处处长赵建国就凑了过来。这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干部满脸堆笑：“陈司长，处里同志都想见见您，您看……”
陈阳欣然点头：“没问题，带路吧。”
民间信仰处在四楼东侧，办公区域不大，但收拾得很整齐。
十几名干部已经列队等候。赵建国一一介绍：“这是业务一科科长张丽，负责南方片区；二科科长王斌，管北方；综合科李晓华……”
赵建国推了推眼镜，接着说：“陈司长，我们处主要负责全国民间信仰活动的管理和规范。目前的工作重点是‘玄门登记备案制度’的推进，但阻力很大，很多门派不愿意配合。”
陈阳微微颔首：“具体有哪些困难？”
业务科张丽鼓起勇气道：“那些‘大师’们根本看不起我们，说我们是外行管内行。上次去龙虎山调研，连天师的面都没见到。”
会议室里响起几声无奈的轻笑。
陈阳若有所思：“我知道了。这个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
见面会持续了一个小时。
散会后，赵建国带陈阳来到一间小会议室，关上门后神色突然变得凝重：“陈司长，有件事得向您汇报。上周豫省报上来个案子，龙虎山天师府和当地‘五仙教’发生冲突，伤了七八个人。”
陈阳皱眉：“怎么回事？”
“五仙教拜的是狐黄白柳灰五大家仙，天师府说他们是邪教，带人去拆庙。”赵建国递上一沓照片，画面中道袍与民间神汉混战成一团，香炉法器散落满地。
陈阳仔细翻看材料：“伤亡情况？”
“三个骨折，五个轻伤。好在没出人命。”赵建国擦了擦汗，“之前豫省民宗委压着没往上报，但《宗教事务条例》修订在即，这种时候出乱子……影响很坏……”
“五仙教有登记吗？”
“没有。但他们在当地有上百年历史，信众不少。”
陈阳若有所思。这类民间信仰团体正是“玄门规范化”要解决的重点问题。粗暴取缔只会激化矛盾，但放任不管又会滋生乱象。
“先别急着定性。”他合上文件，“安排去豫省调研，我要见见双方。”
赵建国面露难色：“这……会不会太敏感？”
“就说去了解民间信仰现状，为条例修订做准备。”陈阳看了看台历，“定在下周三。”
傍晚下班时，司机小张已经将车停在门口。
崭新的黑色帕萨特在夕阳下泛着光泽，车牌“京A·K3071”格外醒目。
“陈司长，回家还是……？”司机张胜恭敬地拉开车门。
陈阳刚要回答，手机突然震动。是统战部发来的会议通知：「明日上午9点，统战部316会议室，召开“特殊领域专家顾问组”首次会议，请准时出席。」
他收起手机：“去西郊李家老宅。”
车子驶入长安街车流，陈阳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一天之内，他完成了从学者到官员的身份转变，接下来要面对的，是远比玄门术法更复杂的政治博弈。
后视镜里，张胜偷偷打量着这位白发领导。寻常官员到这个位置至少要熬十几年，这位却年纪轻轻就身居要职，背后能量可想而知，虽然是副职，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位爷来宗教局是来“镀金”的，局长都对他客客气气。
“小张，”陈阳突然开口，“你在局里开车多久了？”
“五年了陈司长。”张胜赶忙回答，“之前给马局长开过两年车。”
陈阳点点头：“以后工作上的事，多提醒我。”
“您放心！”张胜受宠若惊，“我一定尽心尽力！”
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在陈阳的白发上镀了一层金边。
他微微闭上眼睛，脑海中已经开始规划明天的会议发言。作为新晋的“特殊领域专家顾问”，他必须在首次亮相时就展现出足够的专业性和政治智慧。
车子在晚高峰的车流中缓缓前行，就像陈阳即将踏上的新征程，虽然充满未知，却目标明确。从雾隐门掌门到大学教授，从江湖术士到体制内官员，这看似突兀的转变背后，是一条必须走下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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