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是在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中醒来的。
那不是被惊醒，也不是自然睡醒，更像是从一场深沉宁静的梦境，被某种温暖而浩瀚的力量温柔地托举着，浮出了意识的海面。她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那熟悉的天花板和淡蓝色能量光纹，而是一片……流动的星空。
不，不是真正的星空。
她依然躺在那个房间的床上，但整个房间的穹顶乃至四壁，都化为了深邃的、仿佛无垠的宇宙背景。无数星辰在其中缓慢旋转、生灭，星云如轻纱般缭绕，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光芒。空气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新又古老的气息，吸入肺中，让她因刚醒而有些滞涩的思维都瞬间清明了许多。
她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
房间的格局未变，但所有的家具、摆设，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如同月华般的光晕。那原本冰冷的、由能量构成的墙壁，此刻触摸上去，竟带着一种温润的玉石质感，其内部仿佛有金色的光脉在缓缓流淌。
这里不再是那个令人窒息的“鸟笼”，而更像是一座……悬浮于星河之中的、静谧而神圣的神殿。
而谢沉，就站在那片模拟出的星河之下，背对着她。
他依旧穿着简单的现代服饰，但身姿挺拔如山岳，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成为了这片微小宇宙的核心。他周身不再有之前那种外放的、冰冷的压迫感，也没有了昨日那种笨拙学步的违和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的、深不可测的平静，如同无波的古井，又如同蕴藏着星辰大海的深渊。
苏念看着他的背影，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她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根本性的东西，改变了。
“醒了？”
谢沉转过身来。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褪去了之前的沙哑和偶尔的生硬，变得如同最好的丝绸摩擦，带着一种天然的、令人心弦微颤的磁性与威严。他的面容似乎没有太大变化，但那双眼睛……
苏念对上了他的视线，呼吸微微一窒。
那不再是充斥着疯狂、困惑或者笨拙求知的眼睛。那是一双……神的眼睛。
深邃如同宇宙的原暗，却又在最深处点燃了亘古不灭的星辰。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映照出万物本质，洞悉一切虚妄。当他看向她时，那目光依旧专注，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专注，但那专注之中，不再带有将她物化的审视，而是一种……仿佛在凝视自己唯一珍宝的、平静而绝对的占有。
他缓步向她走来，步伐沉稳，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空间的韵律节点上，无声，却带着无形的重量。周围的星辰光影随着他的移动而微微流转，仿佛在向他致敬。
苏念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上的薄被，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更高层次存在的敬畏感油然而生，混杂着对他本身那复杂难言的情感，让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在床边停下，微微俯身，伸手拂开她脸颊边一缕睡乱的长发。他的指尖温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感觉如何？”他问，语气自然，仿佛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清晨问候。
苏念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这里……变了。”
“嗯。”谢沉直起身，目光扫过这片星河殿堂，语气平淡，“之前的构筑过于粗糙，充满防御性的戾气，不适合你长久居住。现在这样，好些。”
他将一个充斥着疯狂执念的能量囚笼，轻描淡写地改造成了一座宁静的神殿，理由仅仅是……“不适合她长久居住”。
苏念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心中震撼莫名。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背后，所代表的力量和心境的转变，是何等的天翻地覆。
“你……”她艰难地组织着语言，“你想起来了？所有的事？”
谢沉将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那双神性的眼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复杂的微光，有亘古的沉寂，有破碎的痛楚，有寻找的疯狂，最终都沉淀为看到她时的、一种近乎叹息般的温柔。
“想起了一些。”他没有隐瞒，“足够让我知道，我为何会破碎，为何会寻找，以及……”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描摹着她脸颊的轮廓，动作自然而珍重，“……为何，无论如何，都必须是你。”
他的触碰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但那占有之中，多了某种苏念从未感受过的、名为“守护”的厚重质感。
“主神空间……”苏念喃喃道，想起了088偶尔透露的支离破碎的信息。
提到这个名字，谢沉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那并非愤怒的冰冷，而是一种如同宇宙真空般的、绝对的漠然与……睥睨。
“一个窃取规则、玩弄命运的囚笼罢了。”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判定，“它不该将主意打到你的头上，更不该……试图分开我们。”
就在这时，苏念的脑海中，088像是终于突破了某种屏蔽，带着哭腔和强烈的电磁杂音尖叫起来：
【宿、宿主！完了完了！大数据核爆了！主神空间炸锅了！谢、谢大佬他、他他他……他的评级从‘高危异常体’直接跳到了‘不可名状·灭世级’！空间正在调集所有备用能源启动最高防御协议！我们、我们是不是要跟着一起完蛋了啊呜呜呜……】
苏念：“……”
谢沉似乎察觉到了088那微弱的波动，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动一下，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直接穿透了苏念的识海，响彻在088的核心数据流中：“安静。”
仅仅两个字，088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所有杂音和哭嚎瞬间消失，只剩下瑟瑟发抖的数据乱流。
谢沉重新看向苏念，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熄了一只吵闹的蚊子。他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是一个邀请的姿势。
“这个世界，这个囚笼，已经不再安全。”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主神的触须随时可能渗透进来。跟我离开这里，去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地方。”
苏念看着他的手，那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曾经用锁链禁锢她，也曾笨拙地试图安慰她，如今，它蕴含着足以颠覆规则的力量，向她发出通往未知的邀请。
她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在那双神的眼眸深处，她依然能看到那份熟悉的、偏执的、只为她一人燃烧的火焰，只是这火焰如今被掌控得更好，燃烧得更加深沉和永恒。
她想起了那些散落在万千世界的碎片，想起了他们的痛苦、他们的等待、他们扭曲却真实的爱。她也想起了自己最初的目的，以及在这一路纠缠中，不知不觉沉沦的真心。
逃离？还是跟随？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将手放上去，而是问道：“去了之后呢？”
谢沉的嘴角，极轻微地勾起了一个弧度，那是一个足以让星辰失色的、带着神性傲慢与无限宠溺的微笑。
“之后？”他重复，握住她主动抬起的手，将她轻轻从床上拉起，揽入怀中。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星河的气息。
“之后，我们去跟那位‘主神’算一笔总账。”
“关于它囚禁我的灵魂，”
“以及……”
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如同立下永恒的神谕：
“……试图偷走我的珍宝这笔账。”
周围星河倒转，空间开始如同水波般荡漾、折叠。
苏念靠在他怀里，感受着那强大无匹的力量包裹着自己，心中竟奇异地没有多少恐惧，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以及一丝……难以抑制的、对未知未来的期待。
驯兽师最终驯服了猛兽，却发现猛兽本是陨落的神明。
而现在，神明苏醒，要为她……弑神。
（第166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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