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宴当日,青溪村林家新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天还未亮,仆妇们便忙碌地洒扫厅堂、布置席位,春织一身素雅衣裙,站在厨房与正厅之间调度指挥,神色从容。
宾客陆续入席,有族中长辈、邻里乡亲,更有县衙税吏秦大人携随从亲临。
此等场面,在青溪村实属少见,众人纷纷议论:“听说是林家那个养女主持的合宴,不知能不能撑得起台面。”
正厅内,香炉袅袅,烛火摇曳。
林三爷端坐上首,目光如炬。
他身为族老,此次合宴由他主持,意义非凡。
“请第一道菜。”春织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在场众人听得清晰。
阿福捧着鎏金托盘缓步走入,身后跟着几位厨娘,每人手中皆是一道精巧佳肴。
第一道“锦绣山河卷”率先呈上——五色蔬菜裹着鲜虾,层层叠叠宛如画卷铺展开来,寓意五谷丰登,色彩缤纷,令人眼前一亮。
“好!”李员外拍案叫绝,“这菜色不仅讲究,寓意更是妙极!”
“第二道,金玉满堂羹。”春织话音刚落,香气扑鼻而来。
铜锅揭开盖子时,一股温润柔和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汤色澄黄清亮,内含玉米粒、南瓜泥、鱼茸与松仁,色泽诱人,入口即化。
秦大人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连连点头:“好汤!好味!”
正厅气氛逐渐热烈,众人对林家这场合宴刮目相看。
然而,就在这时,林大山冷哼一声,端起酒杯站起身来:“说句实在话,这菜虽好,可惜林家田产不多,怕是撑不起这等排场吧?莫不是靠借债充门面?”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不少人露出看好戏的表情,等着看春织如何应对。
她却依旧面色平静,微微一笑:“林家虽贫,但并非无计可施。自去岁起,我家以腌渍小菜换银钱,兼做山货贸易谋利,如今已有盈余,不仅能养活家中老少,更可助邻济困。”
说罢,她朝阿福点了点头。
阿福立刻上前,将一本账册副本递到林三爷面前,又分别送到秦大人和几位族老手中。
秦大人翻阅片刻,眉头微挑,缓缓点头:“不错,确有其事,且账目清楚,收益可观。林家竟能以女子之力撑起如此家业,实属难得。”
林三爷也合上账本,意味深长地看了春织一眼:“林家确实不同往日了。”
林大山脸色难看,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就在此时,春织再次起身,语气平和却掷地有声:“各位族亲,今日设宴,不只为共叙亲情,也是想与大家商议一事。”
众人侧耳倾听。
“今年各家田务劳力不均,不少人家因人手不足耽误耕种。我想提议试行‘互助耕种’之法——人力充足之家协助缺劳之家,收成后按比例分配,既能保产量,又能增情谊。”
她话音刚落,厅内顿时低声议论起来。
有人皱眉,有人若有所思,更多人则是惊讶于一个年轻女子竟敢提出如此关乎全族生计的建议。
林三爷沉吟良久,最终开口:“此议可行。”
一句话落下,如同定音鼓般敲进众人心里。
厅内响起零星掌声,随后越来越多,直至掌声雷动。
春织微笑颔首,眼角眉梢皆是温和笑意,心底却仍紧绷。
夜风轻拂,檐角红灯笼轻轻晃动。
最后一道“翠袖藏香肘”尚未上桌,香气却已隐隐透出,仿佛在预告即将到来的压轴之作……
而那双窥伺已久的眼睛,也悄然靠近。
当最后一道“翠袖藏香肘”被端上桌时,整座正厅仿佛都被这股香气唤醒。
金黄油亮的外皮泛着诱人光泽,切开后内里肉质粉嫩柔软,夹起一筷便可见其入口即化的质地。
席间宾客纷纷停箸,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盘菜肴。
“好一个‘藏香’!”秦大人忍不住先动了筷,夹起一块送入口中,顿时眉眼舒展,“皮脆而不焦,肉酥而不散,香料入骨三分,却又不抢主味,妙!妙极!”
李员外也连连点头,边吃边笑道:“我常往府城走动,见过不少酒楼大厨,今日这一道菜,竟比他们还胜三分!林家姑娘,不如你与我合作,将山货腌制加工之法传于我家作坊,我保你销路无忧,利润三七分账如何?”
春织微微一笑,拱手道:“多谢李员外厚爱,只是林家尚处起步,还需稳扎稳打,不敢贸然扩大规模。若员外真有意,不如从每月固定收购几样腌渍小菜开始,慢慢磨合。”
李员外听罢抚掌大笑:“好个沉得住气的小娘子!成,我答应你!”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李员外是邻村有名的富商,手中握有三条商路,他愿意主动合作,无疑是给林家送来了一份“金字招牌”。
厅中议论声更盛,那些原本对春织不屑一顾的族亲们,此刻也都收起了轻慢神色,开始认真打量这位年不过双十的女子。
宴席渐近尾声,林三爷缓缓起身,环视全场,沉声道:“今日一宴,不仅为家族团圆,更为定事而设。”
众人安静下来,连空气都仿佛凝固。
“林家虽小,却不可无主。自林老屠户亡故、林氏卧病以来,林家早已风雨飘摇。但如今——”林三爷顿了顿,目光落在春织身上,“春织以一己之力撑起门户,理田务、开灶宴、谋商路,实乃女中豪杰。”
他抬手指向主位:“从今日起,林家正式参与家族议事,林春织为家中当家主妇,列席主位。”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有人不服低声嘀咕:“她不过是个养女……”
可更多人已沉默。事实摆在眼前,谁也不能否认林家如今的变化。
春织缓步上前,素裙曳地,步伐坚定。
她站在主位前,轻轻屈膝行礼,而后落座。
那一刻,她的目光扫过曾经冷眼相对的叔伯妯娌,心中百感交集,却面上如水,从容镇定。
霍砚站在厅外檐下,望着她那一袭身影,嘴角微扬,眼中尽是骄傲。
他知道,那个曾靠半块炊饼活命的小女孩,如今已能独挡一面,撑起一片天。
夜深,风渐起,檐角红灯笼随风轻晃。
就在众人陆续散去之际,阿福悄然走近,在春织耳边低语几句。
她神色微变,旋即不动声色地接过一封密信,低头展开。
纸上仅八字:
“地下之物,不可妄动。”
指尖轻颤,心头却更清明。
春织眸光微敛,将信折好藏入袖中,望向夜色深处,似有一丝暗潮涌动,即将掀开新的波澜……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寒门巧妇理家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