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火余温未散,暗潮悄然涌动。
自那日焚信之后,春织总觉得山寨中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
起初她以为只是自己多心。
毕竟那封密信牵涉凤氏血脉、朝堂权争,稍有不慎便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可当她站在灶前翻炒菜蔬时,总能听见后厨低声议论;当她走过寨门巡查时,巡逻队中两人无故请假;夜里更常有脚步声从院墙外经过……一切细微,却又真实存在。
春织不动声色,却早已将这一切默默记在心里。
她在厨房账本上记下每日用米量,果然发现异常——最近三日饭食多出四人份,但实际在册人员并无变化。
而负责采买和分派饭食的厨娘阿梅,面上虽仍笑语盈盈,眉眼间却总藏着几分慌乱。
“看来,是有人想趁着风平浪静,做些浑水摸鱼的事。”春织轻声自语,手中削着一块嫩姜,刀锋稳而利,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她没有立刻揭破,而是悄悄召来霍砚,在夜色掩映下低声交代了几句。
翌夜,月色如钩,寒风卷起落叶扫过青石小径。
霍砚依计扮作巡夜人,故意绕远路经过旧粮仓。
他身披粗布斗篷,手提一盏昏黄灯笼,步履沉稳如常人巡视。
然而当他走近粮仓时,耳尖微动,听出仓内竟有细碎说话声。
“北地来人已经到了,说是要等林家主母松口。”
“她烧了那封信,不过是障眼法罢了。若真不在乎,何必亲自处理?”
“没错,凤氏血脉的事儿,她是逃不掉的。”
两道低沉的声音从仓内传来,带着几分隐忍与焦躁。
霍砚眼神一冷,脚下悄然退后几步,转身离去的动作毫无声响。
他心中已有计较,当下不再惊扰,只在回房后迅速安排人手,次日清晨便带人直扑旧粮仓。
天光初照,晨雾弥漫。
粮仓门前,两名藏匿其内的男子被当场擒获,脸上还残留着昨夜未曾掩饰的惊惶。
众人押解他们至祠堂前,族长林宗仁端坐正位,脸色铁青。
“你们二人,皆是我林家剿匪时留下的老兄弟,怎会做出此等背主之事?”他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其中一人低头跪地,神情复杂:“族长,我们也是被人蛊惑……那人许诺重金,并言称只要将林春织的身世揭露,便可得朝廷庇护,享尽荣华富贵。”
“荒谬!”林宗仁猛地拍案而起,须发皆张,“林家之主,岂是靠血脉定夺?春织虽非亲生,却是林家真正撑起这片天地的人!你们这是要毁我百年家风!”
他目光如炬,扫视众人:“谁若再敢妄议此事,便是林家叛徒!”
祠堂内一片肃然。
霍砚立于一旁,望向角落里始终沉默的春织。
她静静站着,目光落在那两个曾并肩作战的老兵身上,眼中没有愤怒,只有淡淡的悲凉。
“你们错了。”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我不是凤氏血脉也好,是也罢。可我林春织,是林家养大的女儿。这一生,只认林家烟火。”
话音落下,仿佛连风都静了一瞬。
人群中有低语响起,有人点头,有人沉思,亦有人神色闪烁。
春织察觉到那些目光中的波动,知道这场风波并未结束。
她转头看向霍砚,
“今晚,设宴。”她低声说道,“请全族上下,吃一顿团圆饭。”
霍砚微微一怔,旋即点头:“你想做什么?”
春织唇角轻轻扬起,似笑非笑:“既有人想试探人心,那我,便给他们一个答案。”
屋外,阳光洒落,暖而不炽。
可春织心中明白,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灶火未熄,余温尚在。
春织的“团圆饭”摆上了祠堂前的大桌,酒香肉香混着柴火气息,在夜色中缓缓升腾。
族中男女老少围坐一堂,热闹却不喧嚣,空气中仿佛多了一层说不出的凝重。
“这碗‘同心羹’,我亲手熬了整日。”春织端起热气腾腾的汤锅,一一为众人盛上,“是用林家第一块田里的萝卜、最早收的一茬米,还有大家平日里最常吃的几种菜蔬炖出来的。它不贵重,却是我们林家人一起走过的日子。”
她话音刚落,祠堂内外响起零星掌声。
有人低声念叨:“是啊,春织姐从没把我们当外人。”
席间气氛渐渐松动,有人说起当年林家初建山寨时如何与风雪抗争,有人忆起春织带大家腌菜换银、开荒种粮的艰难岁月。
一位年迈的老人举起酒杯:“我这把老骨头能活到现在,全靠春织丫头的仁义。谁要是敢动林家一根毫毛,就是和全村人为敌!”
霍砚默默坐在角落,望着春织的身影出神。
她没有说一句大道理,却用一顿饭、一碗汤,稳住了人心。
宴散后,月已高悬。
春织正在厨房收拾残羹,忽听院门轻响,转头便见村学先生李崇文站在门前,神色复杂。
“这是今晨放在讲案上的,没署名,但我猜……你是该看看。”他递来一封墨迹未干的信笺,纸面微潮,像是被雨水打湿又迅速晒干。
春织接过,指尖触到纸张的瞬间,心底莫名一紧。
灯下展开,只见信上写道:
> “你不愿认祖归宗,却不知北地少年已被昭王府残党所控。若不早作打算,终将祸及全家。凤氏血脉,非你所能弃。若执意隐忍,便是自毁长城。”
> 落款处,赫然画着一只展翅凤凰,翎羽如火,振翅欲飞。
她怔了片刻,目光落在那枚图案上,心跳竟有些乱。
凤氏……她从不愿提这个名字。
可如今看来,过去并未真正远去,而是潜伏于暗处,等待某个时机卷土重来。
霍砚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看到她手中的信,眉头微蹙:“又是匿名?”
春织点了点头,将信缓缓折好,放入灶膛之中。
“这一把火,烧了过去,也该烧净未来。”
她低声道,语气平静,却透着一种决绝。
霍砚看着她,眼中多了几分担忧,却什么也没问。
而此刻,屋外风声骤起,吹得灯笼摇曳不定。
远处山道上传来隐约马蹄声,由远及近,节奏急促,似有大军压境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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