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心里泛起一阵很久没有过的，带着刮擦般的钝痛感的暖意。
叶骁侧眼瞄了瞄坐在边上的凌越，一下子就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凌越虽然在拼命憋着，但那股子负面情绪就像要喷出来一样明显。
叶骁假装不经意地掏出瓶没开过的矿泉水，默默递了过去。
凌越接过水瓶，手指紧紧箍住瓶身，塑料外壳在他指尖下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没拧开瓶盖，只是无意识地加重手上的力道，仿佛这样就能压住心里那股说不出的焦躁。
“那个李副院长……”
凌越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还是能察觉到话尾的抖动。
“李兰是个好人，那张破纸上写的禽兽什么的……根本就不可能是她。”
叶骁侧过脸。
“她以前照顾过你？”
“如果没有她，我可能就逃不出来了。”
凌越突然抬头，眼睛里的神色固执得可怕。
“在那里，只有她会偷偷给我带吃的，会在冬天给我送厚衣服！”
他嗓子眼发紧，嘴唇又干又涩，声音不自觉地往下沉。
“现在不知道是谁往她身上泼脏水，还把她给弄不见了……”
“叶队，帮帮我，好嘛。”
叶骁盯着他看了会儿，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放心，这案子我们一定查个水落石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警车慢慢开进阳光福利院的大铁门。
看到眼前的景象，凌越胸口猛地发紧。
记忆里那个阴暗破败的牢笼，如今却完全变了模样。
新盖的教学楼漆成暖色调，色彩鲜艳的游乐设施格外亮眼。
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绿草地就像地毯一样铺开。
这里的一切设施都在展示着这个着名福利院的气派与专业。
可是凌越扫视着眼前光鲜亮丽的建筑，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他咬紧牙关，绷得紧紧的侧脸透着一股不协调的冷厉，与这片精心打造的美好画面形成强烈反差。
王刚急着往楼上赶，带着大家快步走向主楼的三层办公室。
上楼的空档，凌越眼睛尖，忽然瞥见二楼走廊尽头有个背影一闪而过。
对方走路的姿势莫名眼熟，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发什么呆呢？办公室在三层，时间紧迫。”
叶骁发现凌越放慢了脚步，出声提醒道。
“二楼那边……算了，可能是我眼花了，我们走吧。”
两人没再多说，加快脚步追上队伍。
副院长办公室门口赫然拉起了黄色警戒线，几位穿着白大褂的技术人员正在认真检查每一个角落。
叶骁和凌越利落地戴上一次性手套和蓝色保护鞋套，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案发现场。
这间办公室不算宽敞。
但光看那套高档实木办公家具和柔软的真皮沙发，就知道条件相当不错，隐约透着点奢侈的味道。
就跟之前案情简报提到的一样，屋子里每个地方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每样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
可不知为何，这份过于用心的整洁反而让人心里发毛。
叶骁站在屋子正中间，犀利的眼神像探照灯一样，一点一点扫视着这片透着古怪的空间。
他的目光最先落在了那张大得有点夸张的办公桌上。
文件都按照不同类别竖着排好，摆放的整整齐齐。
桌子右边搁着那杯喝了一半的花茶，伸手摸一摸杯壁居然还能感觉到一点点温度没散尽。
茶杯旁边，那张白纸上的打印内容格外突出。
“披着人皮的禽兽”
这几个工整的字样黑得扎眼，规规矩矩的宋体字显得特别僵硬别扭。
叶骁盯着那几个充满恶意的字发了会儿呆，转而看向桌子旁边的打印机。
鉴定组的同事正轻手轻脚地在打印机上采集指纹和其他痕迹，准备带回实验室做详细分析。
不过叶骁心里犯嘀咕，总觉得可能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叶骁的目光落在办公桌后面那把看着就挺贵的高级转椅上。
椅子端端正正地摆在那儿，跟桌子边留着一小段缝隙，看不出有人在这里反抗或者被强行带走过。
他半蹲下来观察地上亮得能照出影子的木地板，连点浮灰都找不着。
有个技术员正半蹲在地上，拿着带特殊灯光的检测仪在木头纹理上慢慢照来照去。
希望能发现点什么鞋印、拖拽痕迹或者干掉的血点子之类的。
可照了半天，除了木板本身的纹路之外一点异常都没有。
叶骁转过身，去看靠墙放着的那个大书柜。
架子上所有书都码得整整齐齐，分门别类按大小排成排。
书脊上的烫金字标特别显眼。
而且没有哪本书像是被抽出来看过又放回去的，整个书柜严谨庄重，跟堵保密墙似的。
叶骁慢步走到窗户边，弯下腰用拇指和食指捻着窗扣仔细查看了好一会儿。
锁扣跟窗户严丝合缝地咬在一起，完全不像被人动过。
窗框各个接合处都平滑得很，连点被撬过的划痕或者变形的地方都找不着。
叶骁直起腰，透过双层强化的玻璃往楼下看。
下面那片草坪修理得平平整整，绿茵茵的没有一点缺陷。
既看不出有人从上头跳下来的痕迹，也找不着任何能联想到逃跑的线索。
往厕所那边检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种夸张的干净。
马桶盖子扣得严严实实的，瓷面擦得闪闪发光。
洗手池上的水龙头亮得晃眼，挂在一旁的抹布边角对得齐齐整整，像是收拾的人有强迫症一样。
空气中飘着特别浓的消毒水味儿，干净的有点假，根本没有打架斗殴留下的那种乱糟糟的痕迹。
“这也太邪门了……”站在叶骁身后的秦阙小声嘟囔着。
“这个现场就像被专业清洁公司从头到尾处理过一样，啥有用的东西都没留下！”
这种过分的整洁反而成了整个现场最瘆人的地方。
韩铄半跪在门锁旁边认真检查。
“锁孔没被撬过，也没有用技术手段开锁的迹象。”
他稍微停了一下，接着说道。
“而且门上把手这些地方，只发现了李副院长的指纹。”
站在办公室正中间的凌越听着他们的对话，两只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凌越的视线死死钉在那张没人的办公桌上，恍惚间仿佛还能看见李兰坐在那里低头写字的模样。
当他的目光掠过那张写着恶毒字眼的纸条时。
眼睛里突然迸发出刺骨的寒气，藏不住的怒火和不解在眼底翻滚。
他三步并作两步蹿到办公桌前，上半身几乎趴在桌面上，疯了一样检查着每个细微的地方。
凌越不仅查看了抽屉边沿的刮痕，连电脑键盘的每个按键都要用手指拨弄几下。
他太想找出点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哪怕是个陌生人的指纹或者头发丝也好。
可是什么都没发现。
干净得不对劲……
这哪像是什么案发现场，简直跟博物馆展品似的连灰尘都不见。
这种把证据消除得彻彻底底的做法，凌越实在太熟悉了。
如果是正常的激情犯罪，绝对做不到这么完美的程度。
这个手法实在太熟悉了……
所有痕迹的清理方式，每个细节的处理习惯，分明就是那位教授的一贯作风。
可为什么会选中李兰呢？
一个在福利院工作的副院长，怎么可能跟那种危险人物扯上关系？
李兰究竟有什么事值得让他关注的？
凌越觉得胸口堵得慌，像是有人在他心口放了个沉重的铅块。
他慢慢直起腰，视线在房间里来回游移，打量着这个既陌生又莫名熟悉的场所。
屋里每个地方都被人精心收拾过，却莫名其妙让人后背发凉。
空气中还飘着那股李兰常用的小众香水的气息，但人却如同融化的雪花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那张被打印出来的纸条上，每一个字都好像是用仇恨雕刻出来的。
这些恶毒的话语就像是锋利的匕首，毫不留情地捅进了他的胸口！
“叶队……”
凌越声音沙哑，手指紧紧叩住手心，
“绝对是教授那混蛋干的，除了那个疯子，没人能把现场处理得这么彻底！”
叶骁的眼神猛地一凛。
凌越这么肯定的判断，再加上眼前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案发现场，让他不得不认真思考这种可能性。
“可是理由呢？”
叶骁把声音压得极低，他有些担心地望向凌越。
“一个福利院的副院长，怎么会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凌越突然转过身子，目光锋利得像刀子一样扎向叶骁：“原因我也不清楚。”
“但是我敢用命担保，李副院长跟纸条上写的根本扯不上半点关系！”
“这张纸分明就是在诬陷！”
“照我看，李副院长肯定是知道了什么要命的事情，才会被他们盯上！”
他的视线牢牢锁定在那张纸条上，声音因为强压着愤怒而发抖。
“我们必须调查清楚，一定要把这破福利院里里外外翻个遍！”
“把所有进过福利院的人都记录下来，必须把所有跟李兰打过交道的人都筛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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