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位母亲的一切,关于那个代号“门生”的神秘存在,都是凌越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埋葬的过往。
而现在,这些鲜血淋漓的真相就这样被赤裸裸地摊开在阳光下。
“大家都冷静一下或许更好。”叶骁望着车顶棚喃喃道,声音里混着疲惫和隐约的不安。
他慢吞吞地掏出手机,屏幕上保存的林婉档案照片让他本就绷紧的表情更加凝重起来。
叶骁深吸一口气,他必须尽快缕清混乱的思绪,找到这个错综复杂案件的关键突破口。
至于凌越,他们都需要点时间和空间来缓冲这场对话的冲击。
他默默祈祷着,当暴风眼真正来临时,他们还能够像从前那样同心协力。
车子仍在原地未动,叶骁出神地望着那个黑洞洞的单元门。
汽车发动机低沉的声响在夜色中格外明显。
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方向盘,视线不自觉地飘向副驾驶。
那里放着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那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显得分外扎眼。
那是他在便利店特意给凌越捎的,到现在连瓶盖都没拧开过。
“先都缓缓情绪。”
他轻声念叨着,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越来越沉的担忧夹杂着几分懊悔不断翻涌。
他太熟悉凌越的性格了,那张生人勿近的面孔下,藏着比谁都固执的性子,和比谁都深沉的心思。
回想起实验室里发生的一切,叶骁清楚地意识到。
是自己硬生生将凌越逼到了绝境,毫无防备地揭开了那处血肉模糊的陈年旧伤。
就这么把他独自留在空荡荡的公寓里面对那些被翻出来的惨痛记忆?
叶骁越想越觉得这样做太过分了。
“该死。”他忍不住低骂出声,猛地转动方向盘。
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整辆车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急速调头,朝着刚才来的方向飞驰而去。
还说什么冷静期?他现在就得去把那个人安抚好才行!
当车子再次停在那个熟悉的公寓楼下时,叶骁却突然迟疑了。
他关掉引擎,双手松开方向盘。
整个人深深陷进驾驶座的靠背里,试图用深呼吸来平复莫名焦躁的情绪。
要让那个心思比深渊还难测的家伙消气,他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推开车门的瞬间,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让他稍稍清醒了些。
叶骁迈出车门后改变了主意,转而大步走向路口那家依然亮着灯的便利店。
不到五分钟,他就提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重新出现在街道上。
透过半透明的袋子能看见几听冒着冷气的啤酒,最上面还搁着一份刚出锅的关东煮。
他特意让店员多放了些凌越总爱点的鱼豆腐和魔芋结。
拎着这份不算隆重的道歉礼物,叶骁再次回到公寓楼下。
门禁卡刷开发出滴的轻响,他走进安静的电梯间。
轿厢缓缓上升的机械声中,只有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回荡着。
他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脑子里已经开始酝酿待会儿要说的话。
直接说对不起?
恐怕凌越根本不会买账。
解释自己的出发点?
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
也许老老实实承认自己过分了比较管用?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了熟悉的楼层。
叶骁站在那扇熟悉的防盗门前,胸膛起伏了两下,终于抬手叩响了门板。
门内静悄悄的,连脚步声都听不见。
叶骁稍作停顿,再次握拳叩门,这次的力道明显重了几分:“小凌?是我。”
死一般的寂静。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试探性地握住门把手转了下。
出乎意料的是,门锁居然没扣上。
他慢慢将门推开条缝,屋内光线很暗。
只有玄关那盏应急灯洒下微弱的光亮,勉强能看清客厅家具的轮廓。
一阵冰凉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瞬间辨认出这个空间的主人是谁。
只是这股熟悉的气味里似乎混着些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叶骁的鼻翼微动,随即眼中闪过警觉,是血的味道!
叶骁的心猛地一紧!
他立刻闪身进去,反手关上门,动作迅捷而无声。
他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客厅,没人。
卧室门虚掩着,透出一线微光。
叶骁快步走到卧室门口,一把推开了卧室的门。
卧室内只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台灯,光线暗淡却不显阴沉。
凌越背对着房门方向,整个人蜷成一团窝在床边的地毯上。
额头抵着并拢的膝盖,肩膀不时轻颤着。
他平日里总是笔挺的衬衫此刻皱皱巴巴的,领口也歪斜着。
后颈处那个监测器的警示灯正在疯狂跳动,在幽暗的房间里格外抢眼。
叶骁的目光往下移动时猛然僵住了。
凌越垂放在身侧的右手手背上有几道明显的红痕,有几处还在微微渗着血丝。
那些伤痕并不算太深,但在凌越本就偏白的肌肤上显得尤为骇人。
眼神往下一扫,地板上散落着几片破损的药片包装,铝箔纸的锯齿边缘沾着零星的血点。
叶骁只觉得胸口突然被人重重击了一拳,那缕血腥味的来历终于弄清楚了。
凌越居然用这种方式来压制那些快要将他击垮的情绪?!
强烈的愧疚感和难以言喻的心疼顿时涌上心头,撞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怎么可以就这样转身走开,留下陷入情绪谷底的凌越独自承受这一切?
“凌越!”
叶骁的声音里压抑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微颤。
他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那个蜷缩的身影旁,膝盖重重磕在地毯上。
右手下意识伸出想要触碰,又在即将接触到对方肩膀时生生停住,指尖微微发颤。
凌越整个人明显震了一下,却固执地不肯抬头示人。
反倒把脸更深地埋进臂弯,消瘦的肩膀抖动得更加厉害了。
“别过来......”
隔着衣料传出的声音喑哑得厉害。
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濒临极限的脆弱感,像是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叶骁悬在半空的手缓缓收回,胸口泛起针扎似的刺痛。
他没再做出任何冒犯的举动,只是把那个鼓鼓的塑料购物袋轻轻搁在地毯上。
正好在凌越垂落的视线范围内。
“我不走。”他放轻语调,每个字都透着前所未有的耐心和笃定,“就在这儿陪着你。”
稍微停顿片刻后,他的目光落在那几道触目惊心的红痕上,声音压得更低:“给我看看你的手,好吗?”
蜷缩在地的身影纹丝未动,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像个竖起全身尖刺的刺猬。
叶骁保持着蹲姿没动,像块磐石般稳稳地守在那儿,任由静默在两人之间流淌。
时针转了一圈又一圈。
除了凌越极力克制的细微吸气声和监测器不断闪动的红光外,整个房间安静得能听清暖气片的运作声。
漫长的等待后,凌越终于有了松动。
他一点一点抬起那颗低垂的头,借着床头灯的微光,那张向来淡漠的脸此刻毫无血色。
微红的眼底布满血丝,湿润的睫毛粘连在一起。
当他望向叶骁时,曾经那股锋利的寒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苦楚和困惑,还有几分被撞见这副模样的难堪与不甘。
这个眼神让叶骁五脏六腑都跟着抽痛起来。
他没急着开口,只是缓缓探出手,小心翼翼地抚上凌越的手腕。
感受到触碰的瞬间,凌越条件反射地缩了下,却被稳稳握住。
那力度刚好能让他挣脱不开,又不会压迫到伤口。
“听话,让我看看。”
叶骁起身从墙角的急救包里翻出医用酒精棉片和防水创可贴,随后单膝跪回凌越身旁。
他捏着棉片的边缘,用最轻的力道一点点沾去那些细小的血痕,生怕弄疼对方。
消毒液冰凉的触感令凌越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手指,却没再抗拒,只是别过脸避开叶骁专注的视线。
即便如此,他紧绷的下颌线依然暴露了极力隐忍的情绪。
叶骁的动作细致入微,似乎此刻世界上只剩下这一件需要专注完成的事。
他连呼吸都放得很轻,认真地处理好每道伤痕,最后仔细地贴上创可贴。
完成任务后,他不仅没松手,反而用指腹轻缓地抚过凌越冰凉的手腕内侧。
“是我做得过分了。”沉默良久,叶骁的声音有些发哑,每个字都沉甸甸的。
“我不该用那种方式逼你回忆那些事,更不该碰你心里最难愈合的伤口。”
凌越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虽然还是固执地不看叶骁,但一直绷着的肩膀略微放松了些。
见他没有立即抵触,叶骁继续轻声解释:
“翻那些陈年档案,是因为案件需要追查门生,因为要查清茶被害的真相。”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点,“更重要的是,我害怕历史重演,怕你成为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说到这里,叶骁突然哽了一下,懊悔地垂下眼睛:
“可我光想着查案,忘了考虑你的感受。让你重新经历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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