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七,凌晨四点,天色墨黑,寒气刺骨。苏晚和林长河已经踏上了去往省城的早班车。这是他们人生中第一次走出县城,前往那个只在广播和报纸上听说过的省城。
“冷吗?”林长河将苏晚的手拢在自己掌心呵气,语气里带着罕见的温柔。
苏晚摇摇头,眼睛却紧盯着远处若隐若现的车灯:“车来了。”
一辆老旧的公共汽车喘着粗气停在村口,车身上“东风”字样的logo已经斑驳。这是每天唯一一班开往省城的车,车上挤满了挑着担子、背着包裹的农民。
林长河护着苏晚挤上车,用身体为她隔出一小块空间。车厢里弥漫着烟草、汗水和各种农产品混杂的气味,苏晚有些不适应地皱了皱眉。
“忍一忍,很快就到。”林长河低声说,自然地将她圈在自己与车厢壁之间,形成一个保护的空间。
汽车在颠簸的土路上行驶,苏晚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这种感觉很奇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这个沉默的男人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天光渐亮时,汽车终于驶上了平坦的柏油路。远处的城市轮廓渐渐清晰,苏晚忍不住直起身子,睁大眼睛望向窗外。
“这就是省城?”她喃喃自语,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不同于县城的低矮平房,省城的楼房明显高大许多,虽然大多只有三四层,但在当时已经堪称“高楼大厦”。更让她惊讶的是街道上的自行车流——成千上万的自行车如同潮水般涌动,铃声响成一片,蔚为壮观。
“好多自行车...”她惊叹道,“比咱们全县的自行车都多吧?”
林长河也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但很快恢复镇定:“省城人多。”
汽车驶进长途汽车站,两人提着简单的行李下车。站在省城的土地上,苏晚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感。周围的人流匆匆,穿着打扮明显比乡下人时髦许多,特别是那些穿着的确良衬衫、脚踩皮鞋的城里人,自带一种说不出的优越感。
“先去招待所放行李。”林长河看了眼手中的纸条——这是陈主任提供的地址。
按照路人的指引,他们找到了公交车站。等车时,苏晚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穿着蓝色制服的售票员、挂着红旗的电车、路边排队买早餐的人群...一切都那么新鲜,又那么陌生。
电车来了,两人跟着人群挤上车。林长河小心地护着苏晚,生怕她被挤到。售票员用标准的省城话报站,苏晚努力听着,却只能听懂大概。
“同志,去解放路应该在哪儿下车?”林长河用带着乡音的普通话问。
售票员瞥了他们一眼,带着些许不耐烦:“还早呢,到时候会报。”
这种微妙的态度让苏晚感到一丝不适。在村里,大家都是乡里乡亲,说话做事都带着热乎气;而城里人之间,似乎总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距离。
终于到了解放路,找到招待所办理入住。前台服务员看着他们的介绍信和结婚证,眼神有些怀疑:“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来参加展销会,省机械厂陈主任介绍的。”林长河不卑不亢地回答。
听到陈主任的名字,服务员的态度明显好转:“哦,是陈主任的客人啊。房间在二楼,这是钥匙。”
房间很简单,两张单人床,一个写字台,一个暖水瓶。但比起乡下的土炕,已经算是很“高级”了。最让苏晚惊喜的是,走廊尽头有公共卫生间和淋浴间——虽然需要排队使用。
放下行李,两人决定先去展销会场馆熟悉环境。走在省城的街道上,苏晚像个好奇的孩子,不停地张望着。
“长河哥,你看那个大楼!”她指着路边一栋五层建筑,“真有五层楼啊!”
那是省城百货大楼,气派的玻璃橱窗里陈列着各种商品:自行车、缝纫机、手表...甚至还有电视机!虽然只是黑白电视,但已经让苏晚看直了眼。
橱窗前挤满了围观的人,大多是和她一样的乡下人,对着橱窗里的“奢侈品”指指点点,眼中满是羡慕。
“等咱们有钱了,也买台电视机。”苏晚轻声说,像是立下一个誓言。
林长河点点头:“嗯,给你买。”
路过新华书店,苏晚忍不住走进去。书架上琳琅满目的书籍让她眼花缭乱,特别是那些经济管理和食品加工方面的专业书籍,在她眼中比任何宝贝都珍贵。
“同志,这本书能拿给我看看吗?”她指着一本《食品加工工艺》。
售货员打量了她一眼,带着几分轻视:“这书很专业,你看得懂吗?”
苏晚的脸顿时红了,不是因为羞愧,而是因为气愤。她正要反驳,林长河已经上前一步,沉稳地说:“拿给她看看。”
他的气场让售货员愣了一下,不情愿地取出书。苏晚翻开书页,虽然有些专业术语看不懂,但大致内容正是她需要的。
“多少钱?”她问。
“三块五。”售货员报出一个令人咋舌的价格。
这在当时相当于一个工人小半个月的工资。苏晚犹豫了一下,但想到对事业的帮助,还是咬咬牙:“我要了。”
林长河已经掏出钱递过去,动作自然流畅。售货员的态度明显转变,小心翼翼地将书包好。
走出书店,苏晚既兴奋又心疼:“三块五,太贵了...”
“值得。”林长言简意赅,“对你有用。”
中午,两人在国营饭店吃饭。看着墙上的价目表,苏晚再次感到城乡的差距——一碗肉丝面要两毛钱,比县里贵了一倍不止。
“咱们吃碗素面就行。”她小声说。
林长河却直接对服务员说:“两碗肉丝面,再加个炒鸡蛋。”
等待上菜时,苏晚观察着周围的食客。城里人吃饭的样子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优雅,特别是那些穿着中山装的干部,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谈着国家大事。
他们的乡音和朴素的衣着在人群中显得有些突兀。旁边一桌的几个年轻人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窃窃私语着,似乎在猜测他们的来历。
苏晚感到一丝不自在,不自觉地低下头。林长河却坐得笔直,神情自若,仿佛对周围的目光浑然不觉。
面来了,香气扑鼻。林长河将自己碗里的肉丝夹了一大半给苏晚:“多吃点,下午还要走很多路。”
这个细微的举动引起了旁边一桌老夫妇的注意。老太太微笑着说:“小伙子真会疼媳妇。”
苏晚的脸顿时红了,心里却甜丝丝的。林长河的耳根也有些发红,但依旧保持着镇定。
吃完饭,两人继续前往展销会场馆。越是往市中心走,繁华程度越高。苏晚看到了气派的政府大楼、电影院、甚至还有一家外文书店。街上不时有吉普车和小轿车驶过,引来路人羡慕的目光。
“长河哥,你说咱们真能在这样的地方立足吗?”苏晚忽然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林长河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能。省城人也是人,咱们的产品好,就不怕。”
他的话总是这么简洁有力,像定心丸一样让苏晚安心。
展销会场馆设在省展览馆,是一座苏式风格的宏伟建筑。两人找到工作人员报到,领取了参展证。看着胸前挂着的证件,苏晚突然有了一种正式的感觉。
他们的展位在比较靠后的位置,不算显眼,但足够摆放样品。展位费是陈主任帮忙争取的优惠价,但对苏晚来说仍然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明天就要开展了,今天得把展位布置好。”苏晚打起精神,开始规划如何展示产品。
林长河负责体力活,搬桌子、挂横幅,动作利落专业。苏晚则精心摆放产品:劳保鞋和工作服整齐排列,酱菜和果脯装在透明的玻璃罐里,旁边放着试吃的小碟子。
“这样摆行吗?”她不时征求林长河的意见。
林长河总是点头:“很好。”偶尔也会提出建议:“灯照这里,更亮些。”
布置完展位,已是傍晚。两人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展览馆,省城已是华灯初上。霓虹灯闪烁的景象让苏晚看呆了——虽然只有红绿两种颜色,但在当时已经足够震撼。
“城里晚上也这么亮...”她惊叹道,“不像咱们村里,天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林长河看着她被灯光照亮的侧脸,眼中带着温柔:“以后村里也会有的。”
找地方吃晚饭时,苏晚坚持要去尝尝省城的小吃。他们在一条小街上找到了卖馄饨的小摊,虽然环境简陋,但热气腾腾的馄饨香气扑鼻。
“老板,两碗馄饨。”苏晚学着城里人的语气说。
摊主是位和气的老伯,一边下馄饨一边问:“听口音不是本地人?来出差?”
“来参加展销会的。”苏晚有些自豪地说。
老伯眼睛一亮:“展销会啊!我儿子也去了,说有很多新鲜玩意儿。你们是展什么的?”
“我们做劳保用品和食品。”苏晚趁机宣传,“明天您来看看,有免费试吃。”
老伯笑着答应:“一定去一定去!”
这碗馄饨吃得格外香甜,不仅是因为味道好,更是因为这种与城里人的正常交流让苏晚找到了自信。
回到招待所,苏晚累得几乎瘫倒,但精神却很兴奋。她趴在床上翻看新买的书,不时发出惊叹:“原来食品加工有这么多学问!长河哥你看这个杀菌方法...”
林长河为她打来洗脚水:“泡个脚,解乏。”
这个细心的举动让苏晚心里暖暖的。她看着他蹲在地上为自己试水温的侧脸,忽然说:“长河哥,今天谢谢你。”
林长河抬头,眼中带着疑问。
“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苏晚轻声说,“要不是你,我可能都不敢和城里人说话。”
林长河摇摇头:“你很勇敢。”
泡完脚,两人并排站在窗前看省城的夜景。虽然比不上后世的繁华,但点点灯火依然勾勒出城市的轮廓,给人一种无限可能的感觉。
“长河哥,你说省城有多少人?”苏晚忽然问。
“听说是八十多万。”林长河回答。
“八十多万...”苏晚惊叹道,“一人一年买咱们一件产品,就是八十多万件啊!”
这个数字让她既兴奋又惶恐。市场的巨大超乎想象,但竞争也必然激烈。
林长河握住她的手:“慢慢来,一步一步走。”
夜深了,苏晚却睡不着。她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汽车声,感受着这座城市脉搏的跳动。这里有机遇,也有挑战;有无限可能,也有未知风险。
“长河哥,你睡了吗?”她轻声问。
“没。”
“我有点害怕,又很期待。”她老实说,“就像第一次去赶集那样,但是放大了十倍。”
林长河转过身,在黑暗中握住她的手:“别怕,有我。”
简单的四个字,却比任何誓言都让人安心。苏晚向他靠了靠,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
“嗯,有你在,我不怕。”她轻声回应,渐渐进入梦乡。
窗外,省城的灯火依旧闪烁,仿佛在向这对来自乡村的夫妻招手,承诺着一个充满希望的明天。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座城市将彻底改变他们的人生轨迹,带领他们走向更加广阔的天地。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两颗心靠得更近,共同期待着明天的展销会,期待着新的机遇,期待着属于他们的锦绣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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