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稀释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漫过南州市的窗棂。
王海东办公室里那场无声的交锋,耗尽了苏晨最后一点心神。回到家,他没有开灯,只是将自己扔进客厅的沙发里,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那份发改委的函件,像一朵开在悬崖边的罂粟,艳丽,芬芳,却淬满了剧毒。他知道,自己能在那甜腻的毒雾中保持清醒,并全身而退,靠的不仅仅是系统的预警,更是王海东那最后关头的“敲打”和庇护。
这让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在这座权力的棋盘上,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他坐了很久,直到窗外的霓虹刺破了室内的黑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股从“捧杀”危机中死里逃生的后怕,渐渐沉淀,化为一种更加冰冷和坚硬的东西。
他必须更快,更强。
苏晨起身,没有走向卧室,而是走进了书房。
书房的角落里,立着一个樟木箱子。箱子很旧了,铜锁扣已经泛出青绿色的锈迹,那是母亲去世后,他从老房子里唯一搬过来的东西。
他蹲下身,打开箱子,一股混杂着樟脑丸和旧纸张的干燥气味扑面而来。箱子里东西不多,几本父亲生前最爱读的史书,一支笔杆被摩挲得油亮的英雄牌钢笔,还有一个硬壳笔记本。
苏-晨的指尖从那些熟悉的物件上抚过,父亲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他拿起那个笔记本,翻开,里面是父亲遒劲有力的笔迹,记录着一些工作上的心得和对时局的思考。许多内容,以苏晨现在的眼光来看,依旧犀利而深刻。
他一页页地翻着,直到在笔记本的夹层里,他摸到了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片。
纸片很薄,触感干而脆,像是随时会碎裂。苏晨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小心翼翼地将它抽出,在书桌的台灯下,缓缓展开。
这是一张地图。
一张十几年前的南州市城市规划图,纸张已经泛黄,折痕处颜色深得发黑,仿佛浸透了时光的油渍。
地图上,用红蓝两种颜色的铅笔,画着许多早已模糊不清的标记和线条。苏晨的目光,很快就被右下角一个用红色铅笔重重画下的圆圈吸引。
那红色的笔迹,力透纸背,甚至在纸张背面都留下了浅浅的印痕。隔着十几年光阴,苏晨仿佛都能感受到父亲落笔时那股决绝而凝重的力道。
圆圈里,是几个已经有些模糊的小字——“南山废弃疗养院”。
南山,位于南州市南郊,是一片尚未完全开发的丘陵地带。苏晨对那个地方有印象,小时候春游去过,荒凉,偏僻,除了几座破败的庙宇,就只剩下漫山遍野的野草。
废弃疗养院?他从未听说过。
就在他的指尖,轻轻触碰到那个红色圆圈的瞬间,脑海中,那沉寂已久的系统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骤然响起。
【叮!检测到特殊地理坐标!】
【正在解析坐标中附着的残留言灵……】
苏晨的呼吸一滞。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寒意,顺着他的指尖,瞬间传遍全身。
【解析完毕!】
【言灵类型:秘密据点(已封存)】
【警告!该坐标点弥漫着一股强大的、与宿主父亲因果关联的“罪恶”气运!建议宿主谨慎探查!】
“罪恶”气运。
这还是系统第一次使用如此直白和负面的词汇。以往,无论是王振华的“腐蚀气运”,还是“白狐”的“伪善气运”,系统都只是客观描述。而“罪恶”这个词,带着一种明确的、不容置辩的价值判断。
苏晨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幻象。那张地图上的疗养院,不再是几个简单的文字,而是一个不断向外散发着浓稠黑雾的漩涡。那黑雾粘稠如石油,里面仿佛有无数痛苦的、扭曲的面孔在哀嚎、在挣扎。
一股混杂着血腥、腐朽和绝望的气息,跨越时空,直冲他的天灵盖,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猛地收回手,身体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冷汗。
父亲……当年到底在调查什么?
这个废弃的疗养院,为什么会沾染上如此可怕的“罪恶”气运?
苏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审视着这张地图。他的目光,不再只是一个儿子对父亲遗物的追思,而是一个棋手,对一盘险恶棋局的复盘。
他努力回忆着。父亲“落马”是在他上高中的时候,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在那之前的一段时间,父亲确实变得很忙,经常很晚才回家,书房的灯总是亮到半夜。有好几次,他半夜起来上厕所,都看到父亲一个人枯坐在书桌前,对着一堆文件发呆,指间夹着的烟燃尽了长长一截烟灰,都浑然不觉。
他当时以为是工作压力大,现在想来,父亲那时的状态,与其说是疲惫,不如说是一种被巨大谜团困扰的焦虑和挣扎。
他是不是……就是在调查这个疗养院的秘密?
而他的“落马”,是否就是因为他触碰到了这个秘密的核心,从而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白狐”、“老领导”、王振华……这些盘踞在南州官场上空的巨大阴影,与这个充满了“罪恶”气运的疗养院,又有着怎样的联系?
一个个问题,像冰冷的锁链,缠绕着苏晨的心脏,越收越紧。
去,还是不去?
理智告诉他,这是一个陷阱,一个父亲用生命都未能闯过的龙潭虎穴。系统已经发出了最严厉的警告,贸然前往,无异于飞蛾扑火。他现在是新材料产业园的常务副主任,是市委领导眼中的青年才俊,他有更光明正大的方式去调查,可以利用手头的权力,调阅档案,走访询问,一步步地揭开真相。
可是,情感的冲动,却像一头被囚禁的野兽,在他的胸膛里疯狂地冲撞。
这是父亲留下的、最直接的线索。这张地图,就是父亲跨越生死,递到他手里的战书。他能感觉到父亲在画下那个红圈时,那股不惜一切、也要将真相公之于众的决绝。
如果他就这样把地图重新折好,放回箱子,然后转身去调用那些官方的、缓慢的、随时可能打草惊蛇的程序,那他还是那个一心为父报仇的儿子吗?
苏晨闭上眼,靠在椅子上。
他仿佛看到父亲站在书房的灯下,回过头,对他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轻声说:“小晨,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学。”
那是他记忆中,父亲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父亲就再也没有回来。
苏晨猛地睁开眼,眼底所有的犹豫和挣扎,都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拿起那张地图,用手机将那个区域拍了下来,然后将地图小心翼翼地重新折好,放回了笔记本的夹层。
他不能打草惊蛇。
那个地方,既然能让父亲都折戟沉沙,背后必然有通天的能量在守护。他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之下。任何以官方名义的调查,都会瞬间惊动对方。
所以,他只能自己去。
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在夜色的掩护下,去探一探,这个让父亲魂牵梦绕的“罪恶之地”,到底藏着什么牛鬼蛇神。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夜色下的南州市,灯火璀璨,宛如一条流淌着金辉的银河。他的目光,越过这片繁华,投向遥远的、笼罩在黑暗中的南山方向。
那里,一片死寂,仿佛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苏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内心,却有一团火,正在熊熊燃烧。
他忽然想起,自己办公室那盆半死不活的仙人掌,今天下班时,他发现那根枯黄的刺上,竟然冒出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绿意。
万物皆有气运,枯木亦可逢春。
父亲,你未走完的路,我来走。
你未竟的遗志,我来完成。
苏晨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许久未曾联系的号码。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一个爽朗而略带一丝痞气的声音。
“哟,苏大主任,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不是说好了不搞官商勾结的吗?”
苏晨笑了笑,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道:“胖子,帮我个忙。我需要一辆不起眼的车,越破越好,扔在路上都没人偷的那种。另外,再帮我准备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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