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自那夜离去后,便再未来过东偏院。但王府乃至京城的气氛,却一日紧过一日。
张婆子带来的“市井趣闻”渐渐变了味道,多是些令人心惊的消息:皇上在朝会上再次严斥几位为年羹尧说话的武将;内务府突然加紧核查各王府及大臣家眷的宫中赏赐记录;甚至隐约有流言,说南边年大将军的军报,似乎也出了些岔子……
山雨欲来风满楼。
陈希知道,这是胤禛动手了。他加快了步伐,并且,似乎调整了策略,不再仅仅针对年家外围,而是直指核心——年羹尧的军权以及年妃在宫中的逾矩。
而她那个关于“螳螂黄雀”的噩梦,显然像一根毒刺,扎进了胤禛心里,让他行事更加狠辣决绝,也更加警惕。
这日深夜,东偏院早已熄灯落钥,万籁俱寂。陈希却忽然被一阵极轻微却急促的叩窗声惊醒。
“谁?”她压低声音,心瞬间提起。
“格格,是奴婢,春桃。”窗外是春桃极力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奴婢刚起夜,看到……看到张婆子她……她掉进后园那口废井里了!”
陈希猛地坐起,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废井!正是她曾在镜中预兆里看到丢弃弘曕的地方!
“怎么回事?说清楚!”她厉声问,手下意识握紧了枕下的簪子。
“奴婢也不知道……就看见一个黑影嗖一下跑没了,然后井里就传来一声闷响……奴婢吓坏了,没敢声张,赶紧来禀告格格……”春桃的声音抖得厉害。
张婆子死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灭口。
是因为她传递了那些零碎消息?还是因为她无意中窥见了什么?比如……年世兰与那“黄雀”联络的更多细节?
灭口的人,是年世兰狗急跳墙?还是那神秘的“黄雀”在清除痕迹?
无论哪种,都意味着危险已经渗透到了东偏院的边缘!
“听着,”陈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速极快,“你现在立刻回去,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生。明日若有人问起张婆子,只说不知。记住,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你来过我这里!”
“可……可是井里的……”春桃吓得快晕过去。
“我会处理。”陈希的声音冷得像冰,“快去!”
打发了春桃,陈希立刻悄声下床。她没有点灯,摸黑走到衣柜旁,从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这些日子让刘医女暗中准备的、一些应急的药材和……一小包石灰粉。
她走到窗边,透过缝隙看向那口废井的方向,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但她知道,必须做点什么。不能让人发现张婆子的尸体是从她院里出去后遇害的,更不能让人有机会利用这尸体做文章栽赃!
她集中全部精神,开始尝试一件极其困难的事——她不再针对某个人,而是将意念投向那口井周围的“区域”,一个模糊的、关于“遗忘”和“忽视”的意念。她希望所有夜间巡逻的侍卫,都会下意识地避开那个区域,忽略那里的异常。
这意念如此宽泛,目标如此不明确,几乎在她发出的瞬间,就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和恶心,眼前阵阵发黑,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她踉跄一步,扶住墙壁才没有倒下,冷汗瞬间湿透了寝衣。
她不知道这有没有用,这已是她能做的极限。
做完这一切,她将那包石灰粉从窗户缝隙极快地撒了出去,让夜风带走痕迹,然后迅速回到床上躺下,假装熟睡,心脏却狂跳得几乎要裂开。
这一夜,东偏院外静得可怕。
翌日,果然有管事发现张婆子失踪,上报了苏培盛。王府内悄悄搜寻了一番,并无结果,只当是这婆子手脚不干净,卷了东西逃了,并未掀起太大波澜。那口废井,不知为何,竟真的无人想起去查看。
危机暂时解除,但陈希心中没有丝毫轻松。张婆子的死,如同一个冰冷的信号,宣告着温和的试探期已经结束,血腥的绞杀正式开始。
又过了两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终于如同惊雷般传遍京城——江宁织造曹寅,因巨额亏空、暗通藩王、僭越不法等十数条大罪,被钦差大臣(胤禛暗中推动的人)查实,锁拿进京问罪!曹家被抄!
这消息太过震撼,瞬间吸引了朝野上下所有注意力!百年世家,顷刻倾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被曹家案吸引时,另一道更隐秘、却更锋利的刀锋,已悄然袭向永和宫。
养心殿内,康熙皇帝看着暗卫呈上的密报,脸色铁青,手指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密报中详细罗列了年妃多年来利用宫中职权,收受巨额贿赂,为其兄年羹尧在军中铺路、排除异己的种种罪证。更有甚者,其中还夹杂着几封年妃与年羹尧通信的残片,言辞间对康熙的决策多有抱怨和不满,甚至隐约有打探皇帝身体状况的字句!
结党营私,窥探圣躬!这是帝王大忌!
与此同时,太后宫中,也“意外”地发现了一批年妃昔日“孝敬”的礼物,其中几件竟是僭越规制、唯有皇后方可使用的凤纹器物!
“好!好一个年妃!好一个年家!”康熙猛地将密报摔在地上,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失望。他本就因曹家案而对臣子的贪渎和欺瞒极度震怒,年妃的所作所为,更是火上浇油!
“皇上息怒!”梁九功连忙跪下。
“息怒?你让朕如何息怒!”康熙剧烈地咳嗽起来,“朕待他们年家不满!他们便是如此回报朕的?狼子野心!狼子野心!”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道口谕迅速传出永和宫:年妃德行有亏,恃宠而骄,着革去封号,降为答应,禁足宫中,非诏不得出!
没有公开审理,没有朝议争论,一道口谕,便将昔日宠妃打入了深渊。
消息传到雍亲王府时,年世兰正在对镜梳妆。听到心腹丫鬟连滚爬爬带来的噩耗,她手中的玉梳“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镜中那张依旧美艳的脸,此刻看起来无比的可笑和绝望。
“娘娘……娘娘……”丫鬟吓得痛哭失声。
年世兰猛地回过神,一把抓住丫鬟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眼中燃烧着最后的疯狂:“信!前日宫里通过老地方送出来的那封信呢?!快给我!”
那是“黄雀”最后的指示!是她们翻盘的希望!
丫鬟慌忙从妆奁最隐秘的夹层里取出一枚小小的、蜡封的信丸。
年世兰颤抖着捏碎蜡丸,展开那张薄如蝉翼的纸条。
只看了一眼,她脸上的疯狂和希望便瞬间凝固,化为彻底的死灰和难以置信!
纸条上只有寥寥数字:
“弃车保帅,安分守己。妄动,则休怪无情。”
没有落款,但那熟悉的字迹,却让她如坠冰窟!
原来……原来所谓的“黄雀”,所谓的援手,到头来,竟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毫不留情地将她们当作弃子!
“哈哈……哈哈哈……”年世兰忽然癫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如同鬼魅,“好一个……好一个……原来如此……原来都是我痴心妄想……”
她笑着笑着,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镜面,身子软软地瘫倒在地。
“侧福晋!”
永和宫年妃被废,年世兰吐血昏迷的消息,几乎同时传到了东偏院。
陈希正抱着弘曕,闻言,手臂微微一紧。
弘曕似乎感受到母亲的情绪,不安地扭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那双蓝黑异色的瞳孔,在光线映照下,清晰地倒映出陈希凝重而苍白的脸。
凤鸣劫,开始了。
金翎浴火,焚毁的,又何止是一只凤凰?
而那隐藏在后的黄雀,终于露出了冰冷无情的喙爪。
陈希知道,年家的覆灭并非结束,而是更深旋涡的开始。
那双注视着这一切的、属于“黄雀”的眼睛,或许下一刻,就会转向她怀中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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