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皇帝的南巡,是震动朝野的大事。銮仪卫、骁骑营、内务府、太医署……庞大的随行队伍如同精密运转的机器,早在数月前便开始筹备。待到出发之日,旌旗招展,仪仗森严,车马辚辚,蜿蜒如龙,自紫禁城而出,蔚为壮观。
雍亲王府的车驾位于队伍中段,不算最显眼,却也备受关注。陈希与弘曕同乘一辆宽敞但装饰朴素的青幄马车,由春桃和刘医女贴身伺候,前后皆有胤禛安排的亲信护卫层层拱卫。
这是陈希穿越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离开四四方方的王府高墙,看到这个时代的广阔天地。她悄悄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
初春的京畿平原,积雪初融,泥土的气息混合着车马扬起的尘土扑面而来。官道两旁,是望不到头的、略显萧索的田野和稀疏的村落。偶尔有被官兵驱赶到路旁跪迎的百姓,他们穿着打补丁的棉袄,面容黧黑,眼神麻木或敬畏地低着头,与车队中华丽的仪仗形成刺眼的对比。
这就是康熙盛世下的民间一角。陈希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新奇,有震撼,更有一种深切的格格不入感。她不属于这里,却不得不在这里挣扎求存。
车队行进速度缓慢,每日不过三四十里。沿途皆有地方官员提前迎候,安排驻跸行宫或宽敞官邸。规矩极其繁琐,每一次停车、入住、用膳,都有严格的礼仪流程。陈希作为亲王侧室,又是“祥瑞”皇孙的生母,虽不必像福晋宜修那般需要出面应酬命妇,但也需时刻保持端庄仪态,不能有丝毫行差踏错。
胤禛忙于随驾议事和接见地方官员,很少来看她们。但陈希能感觉到,无形的视线始终萦绕在她们的马车周围。既有保护,也是监视。
旅途的劳顿和对环境的陌生,让弘曕有些不适,时常啼哭。陈希心疼不已,日夜抱在怀中安抚。她发现,当马车行驶在旷野之中,远离人群聚集的城镇时,弘曕的情绪会明显平稳许多,那双异瞳也会更加清亮。仿佛天地间的自然气息,更能滋养他这个“异数”。
数日后,车队抵达山东境内。这日傍晚,驻跸于济南府一座前朝王府改建的行宫内。行宫规模宏大,但毕竟年代久远,部分院落略显荒凉。
安排给雍亲王一行的院落颇为清静。陈希刚安顿下来,正准备给弘曕喂奶,忽听得院外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女子的哭泣和争执声。
“春桃,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陈希蹙眉道。
春桃应声出去,片刻后回来,脸色有些古怪:“格格,是……是八阿哥府上的两位格格,为争一间临水的厢房吵起来了,惊动了管事太监。”
八阿哥府上的人也来了?陈希心中一凛。胤禩果然也在随行之列!
“可知八阿哥住在何处?”陈希低声问。
“奴婢打听了一下,八爷的院落离咱们这儿不远,就隔着一个花园。”春桃答道。
陈希的心沉了几分。冤家路窄。
当晚,陈希哄睡弘曕后,心中总觉不安。她悄然起身,走到窗边。月色尚好,院中树影婆娑。她尝试着集中精神,将那股微弱的感知力如同蛛丝般,小心翼翼地向隔壁院落的方向探去。
由于距离较远,感知十分模糊,只能捕捉到一些杂乱的情绪碎片——有矜持的傲慢,有刻意的温婉,有隐藏的焦虑……属于八阿哥府上女眷们的。她试图寻找胤禩特有的那种温润表面下深藏阴冷的气息,却一无所获,想必他并未留在女眷院落。
就在她准备收回感知时,一股极其微弱、却让她瞬间毛骨悚然的熟悉感一闪而过——那是一种带着腐朽和腥甜气息的恶意,与她当初感知到那个下毒小太监时的感觉极为相似!
这恶意并非针对她,而是弥漫在八阿哥院落某个角落,极其隐蔽!
八阿哥果然贼心不死!他带在身边的人中,就藏有擅长用毒或者心怀叵测之徒!
陈希猛地收回感知,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她不敢确定这恶意具体指向谁,但绝对与八阿哥的阴谋脱不了干系!南巡路途漫长,人员复杂,下手的机会太多了!
必须更加警惕!
此后几日,陈希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对弘曕的饮食起居看得更紧,所有经手之物必让刘医女反复查验。她甚至开始留意随行太医署的人员构成,默默记下几位看似品性端正、与八阿哥府无甚关联的太医相貌。
这日,车队行至泰安府,准备翌日皇帝率众登山祭天。驻跸之地设在岱庙附近的官邸。夜深人静,陈希因白日颠簸和心中忧虑,难以入眠。她再次取出铜镜,对着窗外月光,凝神静气。
她不敢再轻易窥探未来,只想借助月光,平复心绪,或许能增强一丝与弘曕之间的那种安宁联系。
月光如水,流淌在镜面上。或许是此地靠近泰山,灵气充沛,也或许是陈希的心念比以往更加纯粹专注,这一次,镜面泛起的微光竟异常柔和稳定,没有带来丝毫反噬之感。
她没有看到具体的影像,却仿佛“听”到了一种低沉而宏大的、如同山脉呼吸般的韵律。在这韵律中,她怀中熟睡的弘曕,呼吸似乎也变得更加绵长深沉,周身那无形的安宁力场悄然扩散,不仅笼罩了她,甚至隐隐笼罩了整个车厢,让守夜的春桃和刘医女也睡得格外香甜。
一种明悟涌上陈希心头:弘曕的能力,或许与这天地自然之气息息相关。离人群越远,贴近自然山水之时,他的力量就越发纯粹和强大。
这或许……是一张可以利用的牌。
翌日,康熙皇帝率皇子、重臣登山祭天,仪式庄严肃穆。女眷们则留在行宫等候。陈希抱着弘曕,站在院中,遥望云雾缭绕的泰山主峰,心中默默祈祷。
祭天仪式顺利结束。下山后,康熙心情似乎颇佳,甚至在当晚的小范围御宴上,特意提到了“泰山巍峨,镇守东方,佑我大清国泰民安”,并赏赐了随行宗室子弟。
胤禛回到院落时,脸上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他难得地来到陈希房中,看了看熟睡的弘曕,忽然道:“今日皇阿玛在山上,提及泰山之灵,言语间颇为感慨。若有暇,你可多带弘曕在附近山水清幽处走走,沾沾这天地灵气。”
陈希心中一动,恭敬应下:“是,妾身记下了。”
胤禛这话,看似随口一提,实则意味深长。他或许也隐约察觉到了弘曕与自然之气的关系,有意无意地鼓励她这么做,以便更好地“培养”这颗棋子的“灵性”。
陈希垂眸,掩去眼底的复杂。利用自然之气增强弘曕的能力,确实有利于应对未知风险,但这也意味着将弘曕更深地推入胤禛的算计之中。
利弊交织,前途未卜。
銮舆继续南行,渡过黄河,进入江苏地界。水网密布,风光渐次柔美。然而,陈希心中的那根弦却越绷越紧。
她知道,八阿哥的阴谋,绝不会因为一次祭天而消散。相反,越是接近江南这权力与财富交织的核心区域,水就越深。
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她所能依靠的,唯有怀中这个懵懂的孩子,袖中这面冰冷的铜镜,以及一颗历经磨难却愈发坚韧的心。
车窗外,运河之水浩浩荡荡,奔流不息。
如同这无法预测的命运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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