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亲王府的赏荷宴,设在府内占地广阔的莲湖畔。时值盛夏,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水榭歌台,曲径通幽,宾客如云,衣香鬓影,比之皇宫家宴,少了几分森严规整,多了几分世家交往的闲适与……微妙。
陈希抱着弘曕,跟在胤禛和福晋宜修身后,踏入这繁华场。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好奇的、探究的、羡慕的、乃至隐晦审视的,如同细密的网,将她与怀中的孩子笼罩。经过“妖星”风波的逆转,他们母子已是京中最为瞩目的存在之一。
胤禛面色平静,与迎上来的诚亲王及其他宗室勋贵寒暄,应对自如。宜修则端庄得体地与各府福晋命妇周旋,将正室的风范展现得淋漓尽致。陈希刻意落后半步,低眉顺眼,将自己隐藏在胤禛的身影之后,只在不引人注意时,悄悄打量四周。
弘曕今日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色小袍子,衬得那张小脸愈发白净。他似乎对周围嘈杂的环境有些不适,小脑袋靠在陈希肩上,不太愿意抬头,那双异瞳也半眯着,显得有些慵懒。陈希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试图传递安抚之意。
宴席设在水榭之中,清风徐来,带着荷花的清香。男女分席而坐,中间以屏风略作隔断。陈希被安排在女眷席中较为靠前的位置,与几位郡王福晋相邻。她能感觉到身旁几位贵妇看似随意的搭话中,都带着试探的意味。
“早就听闻小阿哥生具异相,福泽深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瞧这眉眼,多俊俏精神。”一位贝子福晋笑着奉承,眼神却不住地往弘曕眼睛上瞟。
陈希谦逊地笑了笑:“福晋过奖了,孩子还小,当不得如此夸赞。不过是比寻常孩子安静些罢了。”
“安静才好,静能生慧。”另一位郡王福晋接口,语气意味深长,“如今京里谁不知道,小阿哥可是能‘辅弼’帝星的福星呢。”
这话听着是恭维,却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和审视。陈希只作未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将话题引向了池中的荷花。
席间丝竹悦耳,歌舞曼妙。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诚亲王兴致颇高,提议让各家带来的小阿哥们也到厅中玩耍片刻,沾沾喜气。
很快,几位年龄相仿的皇孙、世子被乳母或嬷嬷带了上来。孩子们聚在一起,有的活泼好动,争抢玩具,有的则怯生生地躲在大人身后。弘曕被乳母放在铺了软垫的席子上,他依旧安静地坐着,手里捏着一个布老虎,并不与其他孩子嬉闹,只是睁着那双沉静的眼睛,默默地看着他们。
就在这时,一个约摸三四岁、颇为壮实的男孩(似是某位郡王世子),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似乎看中了弘曕手中的布老虎,伸手就要来抢。乳母刚要阻止,那男孩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猛地向前扑倒,眼看就要压到弘曕身上!
电光火石之间,一直安静坐着的弘曕,忽然抬起小手,并非推向那男孩,而是虚空轻轻一拂——
奇迹般地,那即将扑倒的男孩仿佛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了一下,踉跄一步,竟歪倒在了旁边的软垫上,毫发无伤,只是愣愣地坐着,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而弘曕,做完这个动作后,小脸似乎更白了一分,气息也微微急促,他放下布老虎,转身向陈希伸出手,小声哼唧着要抱。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在那摔倒的男孩身上,并未察觉异常。只有离得最近的陈希、乳母,以及……坐在斜对面、一直看似闭目养神的一位老福晋(与德妃交好),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陈希心中剧震!强自镇定地抱起弘曕,轻轻拍抚,对那男孩的乳母歉然道:“孩子没吓着吧?真是对不住。”
那乳母连忙摆手说无事。
一场小小的意外就此揭过。宴席继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但陈希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弘曕刚才那一下,绝非巧合!那是他无意识中动用了他那与自然共鸣、并能产生微妙力场的能力!他是在自我保护!虽然效果微弱,且似乎对他自身有所消耗,但这表明,他的能力正在成长,并且开始对外界刺激做出更主动的反应!
这究竟是福是祸?
宴席散后,在回府的马车上,胤禛难得地与她们同乘。他看了眼在陈希怀中熟睡的弘曕,忽然开口:“今日席间,弘曕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
陈希心头一紧,知道胤禛定然也听到了些许风声,或者他安排在女眷席的眼线回报了什么。她不能否认,也不能说得太明。
“回王爷,许是今日人多,孩子有些受惊。”她斟酌着词句,“那郡王世子扑过来时,弘曕似是吓着了,挥了下手,幸得那孩子自己摔在了垫子上,虚惊一场。”
她将重点引向“受惊”和“巧合”,模糊了能力的显现。
胤禛深深看了她一眼,未再追问,只淡淡道:“日后此类场合,还需更加小心。弘曕……毕竟与别的孩子不同。”
这话意味深长。陈希垂首应下:“是,妾身明白。”
她知道,胤禛对弘曕的“不同”,既看重,也忌惮。今日之事,恐怕已在他心中又记下了一笔。
回到东偏院,陈希将弘曕安顿好,疲惫地坐在窗前。赏荷宴看似圆满,实则暗藏机锋。弘曕能力的意外显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她不知道,这涟漪会扩散到何处,会引来怎样的关注,或是……灾祸。
她取出铜镜,镜面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自从雷雨之夜后,镜子再无异常。她轻轻抚过冰凉的镜面,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
荣妃的阴影,德妃的警告,胤禛的利用,弘曕成长的能力……前路迷雾重重,她仿佛独自驾着一叶扁舟,航行在暗礁遍布的海洋上,稍有不慎,便是船毁人亡。
荷宴窥心,窥见的不仅是人心叵测,更是自身那无法掌控、吉凶难料的未来。
她必须更快地成长,更快地……找到在这旋涡中,既能保护弘曕,又能保全自身的,那条唯一的生路。
夜色渐深。
而在京城另一处隐秘的宅院内,今日赏荷宴上那位睁开眼的老福晋,正执笔疾书。信的内容,很快便会通过特殊渠道,送入永和宫德妃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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