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星”风波如同夏日的雷暴,来得猛烈,去得也迅疾。康熙的金口玉言,如同烈日融雪,顷刻间便将笼罩在雍亲王府上空的阴霾驱散殆尽。曾经窃窃私语的“妖异”之说,迅速被“辅弼之星”、“皇孙福泽”的赞誉所取代。京城的风向,总是转得如此现实而迅速。
东偏院的门庭,再次变得热闹起来。各府道贺的礼品络绎不绝,虽大多被胤禛以“孩子需静养”为由挡了回去,但这份态度的转变已然清晰。府中下人对待陈希和弘曕,敬畏中更添了几分近乎盲目的信服,仿佛他们母子真是什么能逢凶化吉的神只。
胤禛来的次数明显增多,神情间少了几分以往的审视与计算,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他依旧会询问弘曕的状况,记录他的成长,但目光中偶尔会流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父亲的柔和。他赏赐了陈希许多珠宝绸缎,甚至过问起东偏院的用度,吩咐务必精细周到。
然而,陈希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更加警惕。她深知,这看似稳固的荣光,实则建筑于康熙一念之间的信任与胤禛功利性的考量之上,脆弱不堪。德妃为何出手?简亲王岂会善罢甘休?这些都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果然,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这日,德妃宫中再次派人传来口谕,不是赏赐,而是宣召——宣陈侧福晋携皇孙弘曕,入永和宫觐见。
该来的,终究来了。陈希知道,这是“谢恩”,更是“摊牌”。德妃不会平白无故送出那份关键的荣妃手迹,她必然有所求。
她仔细为弘曕穿戴整齐,自己也换上了一身庄重而不失谦卑的藕荷色宫装,随着引路的太监,第一次踏入了这位在后宫地位尊崇、亦是胤禛生母的德妃乌雅氏的宫苑。
永和宫不似年妃昔日所居宫殿那般奢华张扬,处处透着一种沉淀下来的温婉与雅致。院中古木参天,花香清幽,廊下挂着几只画眉鸟笼,啼声清脆。然而,这份宁静祥和之下,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历经数十年宫闱沉浮积淀下来的威仪。
德妃并未在正殿接见她们,而是在一处临水的暖阁里。她穿着一身家常的香色缎袍,未戴过多首饰,正拿着一把小银剪,悠闲地修剪着一盆兰草。见到陈希抱着孩子进来,她放下银剪,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给德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陈希抱着弘曕,依礼深深下拜。
“快起来吧,自家人不必多礼。”德妃声音柔和,抬手虚扶,目光便落在了弘曕身上,“这就是弘曕吧?快抱过来让本宫瞧瞧。”
乳母将弘曕抱上前。德妃仔细端详着,当看到那双异瞳时,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情绪,似是感叹,又似是……某种了然的追忆。
“这孩子,眼神真是清亮。”德妃轻轻碰了碰弘曕的脸蛋,弘曕似乎并不排斥,反而眨了眨眼,好奇地看着她。德妃不由笑了,“瞧着是个有灵气的,不像他阿玛小时候,闷葫芦似的。”
她语气亲昵,仿佛只是寻常祖母打趣孙儿。但陈希心中紧绷的弦却丝毫未松。
“前几日雷雨大,这孩子可还安好?”德妃状似无意地问道,目光却扫过陈希。
陈希心领神会,立刻再次躬身:“劳娘娘挂心,弘曕一切安好。那日幸得娘娘赐下锦囊,臣妾与弘曕方能心安。娘娘恩德,臣妾没齿难忘。”她将“锦囊”二字稍稍加重,表明自己已知晓其中关窍,并表达了感激。
德妃微微一笑,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些许旧物,能派上用场便好。说起来,那还是荣妃姐姐当年留下的……她那人啊,心思细,总喜欢琢磨些星象杂学,没想到,隔了这么些年,倒真帮上了忙。”
她将话题引向了荣妃!陈希屏息凝神,知道关键之处来了。
“荣妃娘娘……确是非常人。”陈希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道,“臣妾愚钝,只是不解,荣妃娘娘为何会……”
“为何会留下那个?”德妃接过话头,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荣妃姐姐……她其实是个极通透,也极可怜的人。她早知道自己的‘不同’会引来祸端,却无力改变。那些手稿,是她生前一点点整理、藏下的,或许……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帮到后来某个与她有相似境遇的人吧。”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在陈希和弘曕身上,意味深长:“这深宫之中,女人的命运,有时并不掌握在自己手里。尤其是……当你的孩子,也‘不同’的时候。”
陈希心中巨震!德妃这话,几乎是明示了她知晓弘曕的“特殊性”,并将她们母子的处境与当年的荣妃类比!
“娘娘……”陈希声音微涩,“臣妾……该如何是好?”
德妃放下茶盏,看着她,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守好你的孩子,尽好你的本分。皇上是明君,老四……也是个有主意的。只要你们母子安分守己,不起妄念,不涉纷争,凭着弘曕这份‘福气’,总能保得平安。”
她的话听着是劝诫,实则是警告和划下界限——安分做一枚有用的“棋子”,便可得到庇护;若想借“特殊性”兴风作浪,则后果难料。
“臣妾明白了。”陈希垂下头,恭顺应道,“臣妾别无他求,只愿弘曕平安长大。”
“如此便好。”德妃满意地点点头,又赏了弘曕一块质地上乘的玉佩,便端茶送客了。
离开永和宫,陈希抱着弘曕,走在长长的宫道上,阳光透过高墙洒下,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德妃的“庇护”是有条件的,是将她们牢牢限定在“安分”的框架内。而这份庇护能持续多久,完全取决于她们对胤禛、对康熙的“价值”能否持续。
回到王府,还未坐定,苏培盛便带来了胤禛的吩咐:三日后,诚亲王(假设一位与胤禛关系尚可的皇子)府上设赏荷宴,特邀雍亲王阖府前往,特意点名请陈侧福晋务必携弘曕阿哥同往。
又是一场交际。陈希知道,这是胤禛在向外界展示他们母子,巩固“辅弼”之名。
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刚出虎穴,又入蛛网。这看似步步高升的富贵路,实则每一步都需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她低头看着怀中已然睡熟的弘曕,孩子纯净的睡颜与她此刻沉重的心情形成鲜明对比。
凤阙微澜,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吞噬人的漩涡,从未停止转动。
而她,只能在这漩涡中,努力抓住每一根可能求生的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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