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定剂的药力像浑浊的潮水,拖拽着江诗韵的意识向下沉沦。但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瞬,她肺部积存的最后一点空气,混合着血腥和药物的苦涩,挤过痉挛的喉咙,发出一声非人的、破碎的嘶鸣。那声音不大,却像玻璃碎片刮过金属,尖锐地刺穿了病房的混乱。
“啊——!”
随即,她头一歪,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监护仪上急促的蜂鸣证明着生命的挣扎。
冲进来的医生、护士、护工,动作都僵了一瞬。那声绝望的嘶鸣,像无形的鞭子抽在空气中。戴眼镜的医生迅速上前检查瞳孔和脉搏,语气急促:“生命体征不稳定!准备抢救!联系IcU!”
混乱升级。更多的白大褂涌入,移动病床的轮子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仪器被粗暴地拔插。江诗韵像一件破损的货物,被迅速转移出这间病房,推向更深处的抢救区。
没有人注意到,在她被抬上移动病床时,那张紧攥在手心、被汗水与血渍浸透的纸条,从她无力的指缝间滑落,悄无声息地飘落在染血的床单褶皱里,随后被匆忙卷起,与其他医疗废弃物一同丢弃。
她拼尽全力制造的混乱,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尚未扩散,便已被更大的喧嚣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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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城南看守所。
范俊武被单独提出监室。不是放风时间,也不是提审。两个面色冷硬的看守一左一右夹着他,走向一条他从未去过的、更加僻静昏暗的走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年的灰尘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灯光稀疏,将三人的影子在斑驳的墙壁上拉长、扭曲。一种本能的警觉让范俊武浑身的肌肉悄然绷紧。太安静了,安静得不正常。
“去哪?”他沉声问。
左边的看守嗤笑一声,并不回答,只是用力推了他一把。“少废话,走你的。”
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铁门,上面挂着“器械维护室”的牌子。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点微弱的光。看守推开门,将他搡了进去。
里面空间不大,堆放着一些破损的桌椅和清洁工具,空气中漂浮着更浓的霉味。唯一的灯光来自墙角一盏瓦数很低的灯泡,光线昏黄,勉强照亮房间中央一小片空地。
空地上站着一个人。不是看守,也不是管理人员。那人背对着门口,身形高大,穿着一件不合时宜的、略显臃肿的工装外套,头上戴着连衣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范俊武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这不是正规程序。
“人带来了。”身后的看守说了一句,随即,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传来。
房间里只剩下他和那个神秘的工装男人。
工装男人缓缓转过身。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五官,只能看到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他没有说话,只是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轻微的骨骼脆响,然后一步步朝范俊武走来。步伐沉稳,带着一种猎食者逼近的压迫感。
范俊武迅速扫视四周。没有窗户,没有其他出口,只有堆满杂物的角落和对方逼近的身影。他深吸一口气,将身体重心微微下沉,双手在身侧悄然握拳。肋骨处的旧伤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此刻身体状况的糟糕。
“顾言深派你来的?”范俊武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工装男人依旧沉默,只是步伐不停,距离缩短到三步之内。他突然加速,右手从工装外套里猛地抽出——不是匕首,而是一根小臂长短、闪着乌光的实心橡胶棍!带着恶风,直劈范俊武的太阳穴!
下手狠辣,直奔要害!
范俊武早有防备,侧身闪避,橡胶棍擦着他的耳廓掠过,带起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他顺势抓住对方持棍的手腕,另一只手肘猛击对方肋部!
“砰!”
手肘撞在坚硬的肌肉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工装男人身体只是晃了晃,显然训练有素,抗打击能力极强。他手腕一翻,力量奇大,瞬间挣脱范俊武的钳制,橡胶棍改劈为扫,横扫范俊武下盘!
范俊武纵身后跃,险险避开。脚下踩到散落的杂物,一个踉跄。工装男人抓住机会,如影随形般贴了上来,橡胶棍如同毒蛇,招招不离范俊武的头、颈、心口等要害!
空间狭小,范俊武本就带伤,闪转腾挪极为吃力。他只能凭借散打的本能和街头搏命的经验,格挡,闪避,寻找反击的间隙。橡胶棍砸在他格挡的手臂上,留下深紫色的淤痕,火辣辣地疼。
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灰色的囚服。呼吸变得粗重,肺叶像破风箱般拉扯着。他知道,不能久耗。对方是专业的,目的明确,就是要他的命!
必须搏一把!
在工装男人又一次高举橡胶棍下劈的瞬间,范俊武没有像之前那样格挡或闪避,而是猛地向前踏步,用肩背硬生生扛下这一记重击!
“唔!”剧痛从肩胛骨传来,他闷哼一声,但身体借着前冲的势头,如同蛮牛般撞入对方怀中!同时,一直被紧握在右手、藏在袖口里的,那枚磨尖了尾端的塑料牙刷柄,如同毒刺般,精准而凶狠地刺向工装男人的颈动脉!
这是他被关进来后,唯一能找到并偷偷磨制的、最后的武器!
工装男人显然没料到他会采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更没料到他手中还藏有利器!仓促间只能勉强侧头避让!
“嗤啦!”
塑料尖锋没能刺中动脉,却狠狠划过了工装男人的脖颈侧面,带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他的工装领口!
工装男人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动作一滞。
范俊武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不顾肩背撕裂般的剧痛,膝盖狠狠顶向对方胯下!
然而,就在他膝盖即将撞实的瞬间,工装男人眼中凶光一闪,竟不闪不避,左手如铁钳般猛地探出,死死抓住了范俊武持着“武器”的右手手腕!力量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同时,工装男人右手丢弃了橡胶棍,五指并拢,如同一柄铁凿,带着全身的力量,直插范俊武的心窝!
这一下若是插实,心脏瞬间便会停止跳动!
范俊武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如同冰水浇头。他拼命想要挣脱,但手腕被死死扣住,身体被对方顶着,避无可避!
眼看那致命的手刀就要触及他的胸口——
“呜——呜——呜——!!!”
凄厉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如同鬼魅般,在整个看守所上空猛地炸响!声音尖锐、持续、穿透力极强,瞬间打破了这片区域的死寂!
工装男人的动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绝非寻常的警报声,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一丝凝滞!
就是这一丝凝滞!
范俊武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被扣住的右手手腕猛地一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只磨尖的塑料柄,朝着工装男人抓住他的左手臂狠狠扎去!同时头猛地向前一撞,额头重重磕在对方鼻梁上!
“咔嚓!”鼻骨断裂的脆响混合着工装男人的痛哼。
抓住他手腕的力量骤然一松!
范俊武趁机猛地向后挣脱,踉跄着撞在身后的杂物堆上,哗啦啦响成一片。他捂着剧痛的肩膀和胸口,大口喘息,鲜血从额角滑落,模糊了视线。
工装男人捂着鲜血淋漓的脖颈和塌陷的鼻子,帽檐下的眼神充满了暴戾和惊疑。他看了一眼范俊武,又侧耳倾听外面越来越响、似乎还夹杂着骚动和呼喊的警报声,犹豫了不到一秒。
然后,他不再恋战,猛地转身,动作依旧迅捷,拉开那扇厚重的铁门,闪身而出,迅速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尽头。
铁门再次关上,将警报声隔绝得稍微遥远了一些。
范俊武靠着杂物堆滑坐在地上,浑身如同散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他看着地上那摊属于工装男人的血迹,和那根丢弃的乌黑橡胶棍,心脏仍在疯狂擂动。
警报……是巧合?还是……
他想起刀疤脸的警告,想起那张塞在枕头下的纸条。
「拖延,等信号。」
这震耳欲聋的警报,就是信号吗?
是谁拉响了它?
他抬起头,透过门上小小的、焊着铁栏的观察窗,看向外面那片被警报声统治的、混乱的黑暗。
微光,在死局的最深处,似乎挣扎着,闪烁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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