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G道士驱除牛仔鬼魂”的消息，像一滴冷水滴入滚油，瞬间在死水般的幽影镇炸开了锅。
信息的源头自然是兴奋得无以复加的玛莎·霍普金斯。
她的杂货店几乎成了新闻发布中心，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描述版本在一天之内就衍生出七八个。
“我跟你们说！我当时就在旁边（其实她躲在屋里）！那张先生，穿着那身蓝袍子，拿着闪闪发光的铜剑！嘴里念着古老的东方咒语！呼风唤雨！那个牛仔幽灵，嗷嗷叫着，浑身冒黑烟！最后被一道金光收服了！老天，比电影还刺激！”玛莎口沫横飞地对每一个进来买面包牛奶的顾客重复着，仿佛亲身经历了全过程。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张烨发现，他再次走在幽影镇那唯一的主街上时，收到的目光变得截然不同。
一部分居民，大多是像老汤姆那样直接或间接受益，觉得小镇似乎安全了点，或者单纯对超自然事物充满好奇的年轻人，眼神里带上了明显的敬畏和好奇。
他们会远远地打量他，低声议论，当他目光扫过时，又会赶紧低下头或假装看别处。
偶尔有胆大的，会上前结结巴巴地打个招呼，问一句“您就是那位张先生吗？”，得到肯定答复后便像完成了什么壮举一样跑开。
玛莎的生意都因此好了不少，总有人借买东西之名来打听“那个道士”的更多细节。
然而，更多的是一种无声的、冰冷的排斥和质疑。
尤其来自那些年纪较大、观念保守的镇民。
他们看张烨的眼神，仿佛看一个带来瘟疫的不祥之人，一个装神弄鬼的异教徒。
他走过时，原本在门口聊天的人会突然沉默，然后砰地一声关上门。
窗帘后面，总有窥视的目光，充满警惕。
这种暗流涌动的对立，在一位访客登门三清观时，达到了一个小高潮。
来人是幽影镇唯一一座教堂，圣烛教堂的牧师，保罗·莫里森。他大约五十多岁，穿着笔挺的黑色牧师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却毫无暖意的笑容。
“张先生，下午好。我是保罗·莫里森牧师。”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欢迎来到幽影镇。听说您最近，为我们的社区解决了一个困扰已久的麻烦？”他用词谨慎，但“麻烦”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张烨将他请进依旧简陋的道观主厅。
莫里森牧师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三清神像、八卦图和那些符纸，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厌恶和排斥。
“莫里森牧师，您好。请坐。”张烨保持着基本的礼貌，“我只是尽力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帮助？”莫里森牧师没有坐，只是站在厅中，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用一些，源自异教和神秘主义的方法？张先生，我理解不同文化有不同的信仰传统。但是，我们必须谨慎。”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真正的平安和救赎，只能来自上帝的恩典和耶稣基督的宝血。依靠咒语、符纸和这些偶像，”他指了指三清神像，“只会将人的灵魂引向歧途，甚至可能打开通往黑暗的大门。”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声音带着警告的意味：“幽影镇是一个宁静的地方，人们的信仰很单纯。我不希望看到因为一些，非常规的手段，引发不必要的恐慌，或者动摇人们对于唯一真神的信念。您明白我的意思吗？有些力量，最好不要去触碰，最好交给上帝来处理。”
这几乎是不加掩饰的警告和划清界限了。张烨平静地听着，没有动怒。
“牧师先生，”他缓缓开口，“我尊重每个人的信仰选择。我的方法，源于我的文化和传承，旨在化解痛苦和不安，而非制造恐慌。至于力量，力量本身并无正邪之分，关键在于使用它的人和他的初心。我帮助汤姆先生，是因为他的财产和心灵受到了真实的困扰，而我的方法，恰好能提供一些帮助。仅此而已。”
莫里森牧师盯着张烨看了几秒钟，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虚伪或狡诈，但最终只看到一片平静的坦然。他点了点头，笑容更加冰冷：“很好。希望您记住您的话，张先生。愿上帝指引您，走上正途。”说完，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开，背影挺拔却带着一股僵硬的排斥感。
就在张烨送走莫里森牧师，准备继续绘制符箓时，又一个访客来了。
这次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面色憔悴、穿着普通工装裙的白人妇女。她站在道观门口，搓着手，显得十分犹豫和紧张。
“请，请问是张先生吗？”她怯生生地问。
“是我，请进。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张烨温和地问。
妇女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不敢乱看，尤其是看到三清神像时，下意识地画了个十字，然后才结结巴巴地说：“我叫苏珊·卡特。我住在镇子南边，我听说您能处理一些，‘奇怪’的事情？”
“不一定，但您可以先说说看。”张烨给她倒了杯水。
苏珊接过水杯，手还在抖：“我家，我家最近不太对劲。晚上，总能听到脚步声，在空房间里走来走去，可是去看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桌子上的小东西，比如剪刀、遥控器，早上起来会发现位置变了，或者掉在地上，我丈夫说我神经质，可是，可是我真的听到了！也看到了！我们家里是不是，有，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说着，眼圈都红了，显然被折磨得不轻。
张烨没有立刻下结论。很多所谓的灵异现象，其实是房屋结构、气流、动物（比如老鼠那些），甚至心理因素造成的。
“卡特太太，您先别急。”张烨示意她坐下，开始详细询问，“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脚步声大概在什么时间？具体在哪个房间？物品移动是经常发生还是偶尔？家里最近有没有进行过装修？或者带回过什么旧的物品？比如家具、装饰品之类的？”
苏珊努力回忆着：“大概，两三周？对，就是从上次暴雨之后开始的！脚步声一般在半夜一两点，就在阁楼和走廊！旧物品？哦！我想起来了！我丈夫上个月从镇外一个废弃谷仓里捡回来一个旧的铁皮饼干盒，觉得样子好看，就放在客厅书架上了！您觉得是那个的问题吗？”
张烨若有所思。时间点是暴雨后、地点在老房子的阁楼、可疑物品是来历不明的旧物。这确实需要现场勘查才能确定。
“卡特太太，我现在不能给您肯定的答复。”张烨坦诚地说，“有些情况可能是房屋老化、木材热胀冷缩或者动物造成的。您提到的那个饼干盒，确实有可能附着一些残留的能量信息。我需要到您家里实际查看一下，才能判断是否真的存在需要处理的‘能量残留’，或者只是普通的物理现象。您看方便吗？”
苏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方便！方便！随时都可以！只要您能去看看，我就安心多了！多少钱我都愿意付！”
“费用的事之后再说。”张烨笑了笑，“先解决问题。我们约个时间吧。”
送走满怀希望的苏珊·卡特，张烨站在道观门口，看着下方沉寂的小镇。
名声带来了机遇，也带来了更多的审视和潜在的麻烦。
他不仅需要应对真实的超自然事件，还要分辨哪些是人们的臆想，更要面对来自不同立场的质疑和排斥。
这条在异国他乡弘扬道法的路，注定不会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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