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周立的电话，沈铭的回答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像一颗濒死的心脏在做最后的搏动。那股力道透过薄薄的布料，直接撞在沈铭的大腿肌肉上，牵扯着后背火烧火燎的伤口，让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两个字，比清晨的寒风还要刺骨——周立。
跟在身后的王德发也瞥见了那个名字，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他嘴唇哆嗦着，想劝沈铭别接，可又觉得这种时候，不接的后果可能更严重。
一旁那个刚下夜班的小护士，还举着手机，屏幕上是沈铭在悬崖上的照片。她看看照片，再看看眼前这个脸色苍白、后背渗血的男人，嘴巴张成了“o”型，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沈铭面无表情地划开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他没有先开口，像一个耐心的猎人，等着猎物自己暴露。
“沈铭！”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声音因为愤怒而变了调，像是砂纸在摩擦生锈的铁皮。即便隔着听筒，也能想象出周立那张扭曲涨红的脸。
“你现在在哪儿？！谁给你的胆子！谁让你这么干的！”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密集的弹雨，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沈铭将手机拿远了一些，免得自己的耳朵遭殃。他抬眼看了看医院大楼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声音不大，却异常平稳。
“周主任，早上好。我正在履行一名县委办干部联系群众、服务群众的职责。”
这个回答，就像一瓢冷水浇进了滚油锅。
电话那头的周立明显被噎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怒火：“服务群众？你管这叫服务群众？你把县委的工作搞得这么被动，把一篇哗众取宠的东西捅到网上去，这就是你服务群众的方式？沈铭，我命令你，立刻！马上！给我滚回办公室写检查！深刻检查你的无组织、无纪律、个人英雄主义的恶劣行为！”
“检查？”沈铭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那不是笑，是纯粹的冷。
“周主任，你昨晚电话里不是要我写一份‘现场报告’吗？”他慢条斯理地反问，“我已经写了，并且公开发布了。群众反响很不错，都认为这份报告很真实，很及时。难道只有写在红头文件上，锁在档案柜里的东西，才叫报告？”
“你……”周立被这番歪理邪说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他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下属，敢用这种方式来顶撞自己。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冲动和鲁莽，这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你这是在要挟组织！”周立的声音尖利起来，“你以为靠着舆论，就能为所欲为吗？我告诉你，沈铭，体制内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的政治生命，到头了！”
沈铭沉默了片刻。
王德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紧张地攥着衣角，手心全是冷汗。那个小护士也大气不敢出，她觉得这个叫沈铭的干部真是疯了，敢这么跟领导说话。
就在周立以为自己终于在气势上压倒了对方，准备再说几句狠话时，沈铭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每个字都像冰锥，精准地刺向周立的痛处。
“周主任，我的政治生命到没到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三爷的生命，昨天差点就到头了。”
“我也不知道什么叫要挟组织，我只知道，当我被绳子吊在悬崖上的时候，心里想的不是我的政治前途，而是怎么把人救上来。”
“还有，你说的‘现场报告’，我这份报告里，有时间，有地点，有人物，有事件经过，有照片，有视频，甚至还有上百个村民当人证。我想请问一下周主任，它哪一点不符合‘报告’的要素？或者说，在你看来，只有让你满意的报告，才叫报告？”
一连串的反问，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隔着电波扇在周-立的脸上。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周立粗重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沈铭没兴趣再听他喘气，直接说道：“如果周主任没有其他指示，我就先去忙了。石头村三爷还在住院，我得去看看他。毕竟，这也是我这份‘非典型报告’的后续工作。”
说完，他不等周立回话，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整个世界清净了。
沈铭把手机揣回兜里，仿佛只是处理了一通无关紧要的推销电话。他转头，看到王德发和那个小护士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那表情，仿佛在看一个刚从外星球降落的生物。
“走吧，村长。”沈铭对王德发说。
“哦……哦！”王德发如梦初醒，连忙跟上，他感觉自己的腿肚子还在打颤，看沈铭的眼神，已经从感激和敬佩，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敬畏。这哪里是干部，这分明是尊神仙，还是斗战胜佛那一类的。
“那个……同志！”小护士终于反应过来，鼓起勇气追了上来，“你……你是沈主任吧？你后背的伤口需要处理！我看到你衣服都湿了，这样会感染的！”
沈铭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脸上还带着稚气，眼睛里却满是真诚的担忧。
“谢谢，我等会儿就去。先看病人。”
“可是……”
“没事。”沈铭的语气缓和了些，“我这皮糙肉厚，扛得住。”
说完，他不再停留，带着王德发走进了住院部大楼。
小护士站在原地，看着他一瘸一拐但异常坚挺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她低头看了看手机上那些沸腾的评论，又想起刚才电话里那场火药味十足的交锋，忽然觉得，网络上那些赞美之词，似乎都显得有些单薄了。
……
住院部的消毒水味浓得化不开。
沈铭在护士站问到了病房号，和王德发一起找了过去。
病房是四人间，有些拥挤，但还算干净。石头村三爷躺在靠窗的病床上，挂着点滴，脸色依旧蜡黄，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他的儿子和儿媳守在床边，一看到沈铭进来，两人“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沈主任！您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汉子哭得泣不成声，一个劲地磕头。
这一下动静太大，把病房里其他病人和家属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快起来！快起来！”沈铭赶紧上前去扶，他本就虚弱，又不敢用力过猛牵动伤口，一时间有些狼狈。
王德发也连忙上去帮忙拉人：“有话好好说，这是医院，别这样！”
床上的三爷被吵醒了，他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沈铭的脸上。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他儿子赶紧凑过去：“爹，您说啥？”
三爷没理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沈铭，看了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个……瓜娃子……”
这句骂人的话，听在沈铭耳朵里，却比任何感谢都来得熨帖。
他知道，这老头儿心里的那块最硬的石头，终于被焐热了。
沈铭搬了个凳子，在床边坐下，后背靠不到椅背，只能僵硬地挺直腰板。“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三爷的声音依旧沙哑，但中气足了些，“就是可惜了，没死在‘鬼见愁’，反倒要在这药水味里待着。”
“那可不行。”沈铭说，“你要是没了，我找谁去落实搬迁的事？你可是答应我的，要带头。”
三-爷哼了一声，把头转向窗外，没再说话，但嘴角那紧绷的线条，却似乎柔和了一些。
沈铭又向他儿子详细问了问三爷的身体状况和治疗方案，嘱咐他们有任何困难随时找他。正说着，三爷的儿媳端过来一杯热水，小心翼翼地递到沈铭面前。
“沈主任，喝口水吧。俺……俺嘴笨，不会说话，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家做牛做马报答您！”
沈铭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驱散了些许疲惫。他看着这一家子质朴的面孔，看着病床上那个倔强的老人，心里那根因为周立的电话而绷紧的弦，慢慢松弛下来。
他所做的一切，值得。
就在这时，他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再次震动了起来。
沈铭皱了皱眉，心想难道周立还不死心？
他有些不耐烦地掏出手机，准备直接挂断。可当他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号码时，他的手指，却僵在了半空中。
那不是周立的号码。
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但区号和开头的几位数字，沈铭再熟悉不过。
——清河县委，书记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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