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奶奶一番话,似给林晓燕混沌的思绪撬开一道缝。对啊!煎饼果子有油条薄脆,她的鸡蛋灌饼有独门酱料与暖胃小米粥!各有千秋,何惧之有?
信心虽回,现实依旧硌人。那煎饼果子摊仗着地段佳、花样新,确分流不少客源。晓燕小摊前,虽老主顾念旧情常来,但昔日排小队的景象已不复见。
这日下午,晓燕蹲在楼后,就着砭骨冷水唰唰刷洗油腻罐头瓶,愁眉紧锁。周奶奶言道需将长处做精,可这“精”字该如何落处?酱料已是母亲所传配方,难不成还能变出花样?
正思忖,王大妈扭腰近前,人未至声先闻:“哎哟喂,晓燕呐,还洗呢?你说你这一天天的,跟这些油渍麻花的东西较啥劲!”她凑近些,压低嗓,带分享秘闻的神态,“听说没?厂门口那煎饼果子,今儿搞新花样了!添了啥火腿肠!粉嫩嫩,切薄片,油里一炸,嚯!香飘十里!排队的人都快堵住厂门了!”
火腿肠?!晓燕手中瓶子几欲滑脱。那可是稀罕物!价高不说,寻常副食店还难觅!人家这本钱下得足,难怪生意红火!
王大妈觑着晓燕发白脸色,满意一叹,语气不知是惋是侃:“要我说啊晓燕,你这饼香是香,就是太…太实诚!学学人家,弄点花样嘛!现今的人,就图个新鲜!”
语毕,她扭身离去,留晓燕对半盆浮油冷水发怔。
花样?弄点花样?
此词如魔咒钻入晓燕脑内。对啊!她不能总守着鸡蛋一味!也需革新!也需弄点新意!不然如何与那火腿肠抗衡?
可弄啥好?火腿肠她不敢想,成本太高。她盯着盆中洗净罐头瓶,复看一旁面袋,目光最终落墙角那堆孙秀英买回、预备腌酸菜的大白菜上。
白菜帮子…剁碎了…能否当馅?菜饼子?似也可行?好歹算个新花样!
此念一生,便难按压。她越想越觉可行!白菜贱价!近乎无本!还能显分量足!
说干就干!次日出摊,她小推车上便多一小盆剁得碎碎的白菜帮(家中顺的),还忍痛切了一小撮葱花(更是从孙秀英眼皮下偷得)。
首位老主顾刘叔至:“丫头,老样子,加蛋…”
“刘叔!”晓燕眼一亮,带献宝般热情,压低嗓神秘道,“今儿有新花样!您尝鲜?白菜馅儿鸡蛋灌饼!保管味美!”
刘叔一愣,狐疑瞅那盆水唧唧、毫不起眼的白菜沫:“白…白菜馅儿?灌饼里?这能成?”
“成!怎不成!”晓燕信心满满(主是对自家省钱能耐的信心),“营养好!还顶饿!您试试?”
刘叔大约是见她满眼期待,不忍打击,勉强颔首:“那…那就试试?”
晓燕兴奋起来,舀起一勺白菜沫,学包饺子样欲裹入面皮,再擀开。可白菜水分大,面皮薄,焉能裹住?刚下鏊子,白菜水便滋滋外冒,不仅令饼皮湿软塌陷,更碍受热,中段几成面糊,边缘却焦糊。
好容易折腾熟,刷上酱递过。刘叔接过咬一口,面色瞬息万变。咀嚼良久,方艰难咽下,表情一言难尽:“丫头…这…这口感…略…别致哈…”
晓燕期待问:“咋样刘叔?香不?”
刘叔瞅她亮晶晶的眼,实不忍直言,含糊道:“还…还行…就是…下回…下回还是寻常的吧…”言毕,近乎落荒而逃。
晓燕心头热火熄半。她不信邪,自掰一小块尝。面皮因进水黏牙,白菜半生带涩味,与酱料全然不搭,入口…确有些怪。
然投入岂能白费?那盆白菜沫不可浪费!她硬着头皮,又向几位熟客推销“创新品”。结果可想而知,反应各异:有婉拒者,有似刘叔般勉强接受却言明下不为例者,更有一心直口快小年轻,咬一口便皱脸道:“姐,这啥呀?面糊夹生白菜?还没原先的好吃!”
一早上下来,“创新”白菜馅饼售出寥寥,反因制作繁琐耗时,耽误正常饼出货,剩余白菜沫只得倒掉,白费材料精力。
晓燕推车返家,心情较那日碎瓶更沮。原“创新”非易事,搞不好便“画虎不成”。
近家门时,又遇王大妈。王妈一见她耷拉脑袋与车上未动白菜盆,即刻明了,拍腿笑起:“哎哟我的傻姑娘!你真弄了白菜馅儿啊?哈哈哈哈!那玩意儿能入口?你当是包饺子呢!笑煞人了!”
晓燕面红耳赤,恨不能觅地缝钻入。
“听大妈的,”王妈笑够,凑近,一副老练样,“弄花样也得对路!你那饼,酥香是关键!莫整水唧玩意儿!想想啥东西又香又贱还能添入?”
又香又贱?晓燕茫然眨眼。
“猪油!油渣!”王妈提示,“买点肥膘自家熬油,油渣剁碎撒入,那才叫香!本钱也不高!保准比那白菜强!”
油渣?晓燕心念微动。此议…似有道理!
她正琢磨,旁一路过、平素寡言的邻居大叔忽插嘴,慢悠悠道:“要我说,啥花样都不如火候到位。你呀,有时急着出货,饼烙得稍急,火候欠点。稳着些,比啥都强。”
另一正晾衣的大姐也搭腔:“就是!晓燕,你家那酱是真绝,独一份!守住这个就成!莫瞎学旁人!”
众人七嘴八舌,虽带看热闹与调侃,然话糙理不糙。晓燕听着,心下沮丧渐被一种暖融融、略带臊的情绪取代。原院里这般多人,皆在悄然关注她这小摊。
“谢…谢叔,谢婶儿…”她低声道谢,推车归家。
虽白菜计告败,遭王妈取笑一通,然邻人三言两语的“点拨”,反令她没那么难受了,甚至有些失笑。自个儿方才真是着魔,竟想出白菜灌饼此等“惊世之作”。
夜间,她躲布帘后,借煤油灯微光,再翻母亲那本食谱。指腹抚过熟悉字迹,心境渐平。妈妈从未写过啥白菜馅儿鸡蛋灌饼。
她翻至后几页,目光停驻“芝麻酱糖饼”与“椒盐酥饼”上。或…创新未必非往咸饼里添怪东西,将此甜咸传统口味做好,是否也算一种“精”?
还有王妈所言油渣…似…亦可一试?
她正神游天外,窗外来一阵口琴声,断断续续,吹的是那曲《外婆的澎湖湾》,调子缓滞,带些随意慵懒,不似往日闻得那般淡淡怅惘。
是陈默。他也下工归来。
晓燕听着那不算娴熟、偶有走调的口琴声,想象他那般正经模样吹口琴是何光景,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今日虽闹笑话,遭挫败,然似…也没那么糟。至少,她知自家酱料独一无二,知火候需更稳,知邻人实则关切,还知…陈默或吹口琴水准有限。
她将食谱搂在怀中,吹熄煤油灯。黑暗里,她偷偷笑了。
创新受挫,赔了些白菜帮子,然日子,似没那么枯索压抑了。甚至,还有点……嗯,令人啼笑皆非的意趣。而那油渣的点子,与未来可能的甜咸饼试验,如同埋下的新种,静待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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