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盒“高端礼品”点心如期交付,于丽娟验货后十分满意,痛快地付清了尾款。看着手里那厚厚一沓“大团结”(十元纸币),晓燕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回肚子里,甚至生出了一丝骄傲。这可是“林记”第一笔真正意义上的“大订单”!
资金回笼,危机解除,“林记”又恢复了往日忙碌却有序的节奏。郑文斌老师功成身退,虽然偶尔还会来“探讨饮食文化”,但频率明显降低,大概是那次火车站“飞车”事件留下了些许心理阴影。陈默依旧每晚准时出现在巷口,像一座沉默的灯塔。
就在晓燕以为生活可以暂时恢复平静时,一场新的、带有浓郁八十年代特色的“情感冲击波”正悄然袭来。
这天下午,阳光明媚。晓燕正在门口晾晒刚洗好的笼布,忽然听到一阵不同于东风卡车也不同于自行车铃铛的、低沉而富有节奏感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辆红色的、造型流畅的、在当时极其拉风的“本田cG125”摩托车,稳稳地停在了“林记”门口!骑手戴着头盔,穿着一身笔挺的、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灰色“的卡”(的确良卡其)西装,皮鞋擦得锃亮。
这派头,这坐骑,在这小小的菜市场后街,简直是鹤立鸡群,瞬间吸引了所有路人和摊贩的目光。
骑手潇洒地摘下头盔,露出一张约莫二十七八岁的男人的脸。头发烫着时兴的“波浪卷”,抹了不少发油,梳得一丝不苟。眉毛修剪过,脸上带着一种自信到近乎张扬的笑容。他甩了甩头发,动作熟练地像是练习过很多遍。
“请问,林晓燕小姐是在这里吗?”男人开口,声音洪亮,带着一点刻意模仿的、类似广播员的腔调。
晓燕愣住了,下意识地回答:“我就是…您是哪位?”
男人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一下晓燕(目光在她沾着面粉的围裙和朴素衣着上停留了片刻,但并未露出轻视),笑容更盛:“哎呀!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林小姐比我想象中还要年轻有为!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高伟民,是市轻工局下属‘华美’服装厂的销售科长。”
他递过来一张比于丽娟那张更精致、还带着压纹的名片,上面果然印着“华美服装厂 销售科长 高伟民”的字样。
市里的?服装厂科长?晓燕更加疑惑了,她跟服装厂能有什么交集?
高伟民似乎看出她的疑惑,笑着解释道:“林小姐别误会。是这样,我们厂最近搞改革,鼓励销售人员‘走出去’,开拓市场。我呢,负责咱们县这片。早就听说‘林记’点心的大名了,特别是你上省报的事迹,令人敬佩啊!所以今天特地来拜访一下,看看有没有合作的机会,顺便…交个朋友?”
他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但那双过于热情的眼睛和那种毫不掩饰的欣赏目光,让晓燕觉得有点不自在。而且,“交个朋友”这个词,在八十年代的语境里,往往带着点暧昧的意味。
“高科长太客气了…我们就是个小点心铺,跟服装厂恐怕…”晓燕委婉地想要拒绝。
“哎~话不能这么说!”高伟民打断她,挥了挥手,动作幅度很大,带着一种表演式的豪爽,“现在都讲究横向联合嘛!饮食服装,都是人民生活必需品,说不定就能碰撞出火花呢?比如,我们可以定制一批印有‘林记’logo的工作服?或者搞个买点心送服装优惠券的活动?”
他滔滔不绝地描绘着各种听起来花里胡哨、实则没什么操作性的“合作方案”,目光却始终没离开晓燕的脸。
晓燕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正不知如何是好,救星(或者说,醋海翻腾的源头)到了。
东风大卡那沉稳的轰鸣声如同背景音里突然加强的低音鼓,由远及近。陈默的车停在了巷口,比平时似乎更近了一点。
高伟民那辆拉风的“本田”摩托车正好挡住了小半边路。陈默按了下喇叭,声音短促而低沉,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高伟民正说到兴头上,被打断,有些不悦地回头看了一眼。当他看到那辆庞大的、满是尘土的东风卡车和从驾驶室下来的、穿着旧工装、表情冷硬的陈默时,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优越感和轻蔑。
陈默根本没看他,目光直接落在晓燕身上,以及那个堵着路、穿着扎眼西装、头发抹得能滑倒苍蝇的男人身上。
“挪车。”陈默走到高伟民面前,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
高伟民被他的气势噎了一下,但很快恢复镇定,拿出那种对待“底层工人”的派头,指了指自己的摩托车:“同志,稍等一下,我在跟林老板谈重要业务。”
“挡道了。”陈默重复了一遍,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晓燕一看这架势,赶紧打圆场:“高科长,要不您先把车稍微挪一下?陈师傅的车要过。”
高伟民似乎觉得在晓燕面前不能丢了面子,强撑着笑了笑,对陈默说:“这位师傅,麻烦你等两分钟嘛。市场经济,时间就是金钱,我跟林老板的合作谈成了,对大家都有好处…”
陈默懒得再跟他废话,直接绕到那辆“本田”摩托车旁边,伸出大手,抓住车后架,臂膀肌肉绷紧,竟然就那么生生地把几百斤重的摩托车给抬离了地面,往旁边挪了两米!
高伟民:“!!!”
晓燕:“……”
路人:“哇!”
陈默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只是挪开了一个空纸箱。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看都没看目瞪口呆的高伟民,对晓燕说:“我的扳手是不是落你这了?”(明明是他自己刚才买包子时带走的)
晓燕憋着笑,连忙点头:“好像…好像在屋里。”
陈默“嗯”了一声,径直走进店里,留下高伟民一个人站在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那精心打理的“波浪卷”似乎都因为震惊而塌拉了一缕。
高伟民大概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动用“物理说服”的人。他愣了好一会儿,才讪讪地对晓燕说:“林老板,你们这的…工人同志…力气挺大哈…”
晓燕忍着笑:“陈师傅他…比较直接。”
高伟民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带,试图挽回颜面:“呵呵,劳动人民嘛,朴实…朴实。那什么,合作的事咱们改天再详谈!这是我的一点小礼物,从广州带回来的,聊表心意!”
他从摩托车后备箱里拿出一个精美的纸盒,硬塞给晓燕,然后不等她拒绝,赶紧戴上头盔,发动摩托车,在一阵略显仓促的引擎轰鸣声中,略显狼狈地离开了。那背影,比起刚才来的潇洒,多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晓燕打开纸盒一看,里面竟然是一条颜色鲜艳的、带着大logo的“苹果牌”牛仔裤!这在当时可是绝对的时髦货,价格不菲!
这礼物太贵重,也太…暧昧了。晓燕拿着盒子,觉得有点烫手。
这时,陈默从屋里出来了,手里果然拿着他那把大号扳手(也不知道刚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他瞥了一眼晓燕手里的牛仔裤,哼了一声:“喇叭裤?俗气。”(其实牛仔裤和喇叭裤有区别,但在他眼里大概都属于“奇装异服”)
晓燕忍不住笑了:“人家那是牛仔裤,现在可流行了。”
“流行感冒也流行。”陈默毒舌地回了一句,然后状似无意地问,“市服装厂的?找你干嘛?”
“说是谈合作,奇奇怪怪的。”晓燕把高伟民的话简单说了。
陈默听完,又哼了一声,没评价高伟民,反而说了句:“于丽娟那边,货款结清了就行。别太信她。”
得,这位爷的醋坛子今天是打翻了两坛,一坛给“波浪卷”科长,一坛给“万元户”经理。
傍晚收工时,晓燕看着那条昂贵的牛仔裤,左右为难。退回去吧,不知道地址;收下吧,实在不合适。最后,她心一横,把牛仔裤塞给了刚下班过来、眼睛都看直了的秀芬:“秀芬,你手艺好,看看能不能改改自己穿?”
秀芬惊喜得差点跳起来,连连道谢,抱着牛仔裤爱不释手。
而巷口的东风卡车里,陈默看着晓燕把牛仔裤送人,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然后拿起那把其实并不需要修理的扳手,又开始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声音似乎都轻快了不少。
新的“情敌”以一种极具八十年代特色的、张扬又略显油腻的方式登场,却又在陈默绝对的“物理优势”和晓燕的“不解风情”下,首战告负。菜市场后街的日子,因为这位“的卡”西装“波浪卷”科长的出现,似乎又增添了一抹滑稽而鲜活的色彩。
晓燕发现,应付这些突如其来的桃花,比应付人贩子和劣质原料,好像…更需要技巧和一颗强大的心脏。尤其是,当身边还有个时刻处于“防御状态”的酷坛子司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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