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轩果然不是随便说说。没过两天，他就兴冲冲地跑来招待所，告诉晓燕一个好消息：他通过舅舅的关系，联系上了白天鹅宾馆餐饮部的副经理，对方同意先看看“林记”点心的样品！
“林女士！机会来了！”周明轩激动得手舞足蹈，“白天鹅啊！接待外宾和重要领导的地方！要是你的点心能进去，那档次立马就不一样了！”
晓燕的心也跟着怦怦跳起来。白天鹅宾馆，那是她路过时只敢远远望一眼的豪华地方，门口还有穿着笔挺制服的门童。她的点心，真的能摆进那样的地方吗？
“不过，”周明轩话锋一转，表情严肃起来，“人家要求高。不光味道要好，外观、包装、甚至送样的人，都得像样。”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晓燕洗得发白的衬衫和旧布鞋，摸了摸下巴，“林女士，你这身行头……得换换。还有样品包装，也得升级！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还没等晓燕反应过来，周明轩就雷厉风行地行动了。第二天，他开着一辆罕见的红色摩托车（本田cG125，当时绝对是时髦玩意儿），轰隆隆地停在招待所门口，引来一片注目。他手里大包小包，拎着好几个印着外文商标的购物袋。
“林女士！快来试试！”他招呼晓燕，从袋子里拿出一件淡粉色的连衣裙，料子滑溜溜的，带着光泽（后来知道是仿真丝），“这是最新款的连衣裙，叫‘柔姿裙’，广州现在最流行的！还有这个，”他又拿出一双米白色的半高跟皮鞋，“小羊皮的，穿着舒服又端庄！”
晓燕看着这些崭新的、与她平日风格格格不入的衣物，连连摆手：“周先生，这不行，太贵重了！我不能要！而且我穿这个怎么做点心？”
“哎呀，不是让你穿着做点心！”周明轩哭笑不得，“是去送样品、谈生意的时候穿！人靠衣装马靠鞍嘛！这叫专业形象！包装！”他又变魔术似的拿出几个设计精美的硬纸盒和印着烫金“Lin‘s traditional pastry”字样的不干胶标签，“样品盒我也准备好了，高级吧？”
晓燕看着那粉嫩的裙子和精致的盒子，心里五味杂陈。周明轩的用心让她感动，但她总觉得有些不自在，这和她熟悉的、靠手艺说话的方式太不一样了。
这时，陈默拄着手杖从房里出来，看到周明轩手里的裙子和晓燕为难的表情，脸色沉了沉，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去厨房倒水。
周明轩却没察觉，还在热情地建议：“林女士，你现在就去试试合不合身！等下我再带你去做个头发！我知道一家发廊，烫个‘波浪大花头’，保证精神！”
晓燕实在招架不住这份过度的热情，正不知如何是好，王大姐闻声过来解围：“哎哟，周同志，你可真热心！不过这裙子是不是太粉了？我们晓燕还是穿稳重点的颜色好。再说，去谈生意，关键是点心好不好吃，穿啥倒是其次。”
周明轩愣了一下，似乎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点冒失，挠了挠卷发：“Sorry, sorry! 我太激动了。王大姐说得对，产品是根本。那……裙子你先收着，万一需要呢？盒子总可以用吧？这个更专业。”
晓燕松了口气，接过样品盒和标签，真诚地道谢：“周先生，真的非常感谢您。盒子我收下，衣服和鞋子……”
“衣服鞋子算我借给你的！谈生意专用！”周明轩很会找台阶下，“等你们‘林记’发达了，再还我一套更好的！哈哈！”
这场小小的风波总算过去。晓燕最终没有穿那条柔姿裙，而是换上了自己最好的一件浅蓝色的确良衬衫和一条黑色的“的卡”料子直筒裤，头发也只是仔细地梳成马尾，看起来干净利落。她用周明轩带来的精美盒子装好精心准备的样品，在周明轩的陪同下，去了白天鹅宾馆。
宾馆内部的豪华让晓燕有些紧张，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华丽的水晶吊灯，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氛。餐饮部副经理是个四十岁左右、看起来很精干的女士。她尝过晓燕的点心后，点了点头：“味道确实不错，用料也实在。包装也还可以。”她看了看晓燕，又补充了一句，“林师傅很朴实，挺好。”
最终，对方同意先小批量订购一些蜂蜜糕和芝麻酥，放在宾馆的咖啡厅试销。虽然订单量不大，但能进入白天鹅，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认可！
从宾馆出来，晓燕长长地舒了口气，心里充满了成就感。周明轩也很高兴，非要请晓燕去附近新开的“音乐茶座”庆祝。
茶座里灯光柔和，播放着邓丽君的《甜蜜蜜》，空气中飘着咖啡和蛋糕的香气。周明轩熟练地点了两杯橙汁和一块小蛋糕，对晓燕说：“林女士，你看，这就是现代商业的氛围。你的点心，将来也可以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晓燕看着周围低声交谈的男女，感受着这种与她平日生活截然不同的情调，确实觉得新奇。但她心里清楚，这只是风景，不是她生活的根基。
“周先生，谢谢您。没有您帮忙，我进不了白天鹅。”晓燕举起橙汁，以汁代酒，“我敬您。”
周明轩笑着和她碰杯：“小意思！以后机会更多！”他看着晓燕在柔和灯光下显得格外清秀的侧脸，语气忽然认真了些，“晓燕……我能直接叫你名字吗？我觉得，你是个很有潜力的女性，不应该被埋没。你有没有想过，换一种活法？比如，去国外看看？”
晓燕握着杯子的手顿了顿，抬起头，迎上周明轩热切的目光，平静而坚定地笑了笑：“周先生，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我的根在这里，我的‘林记’在这里，默哥也在这里。广州很大，机会很多，但我的日子，得按我自己的步子来走。”
周明轩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动摇的坚定，怔了怔，随即释然地笑了：“oK，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作为朋友和合作伙伴，我会继续支持‘林记’的！”
送晓燕回招待所的路上，周明轩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晓燕坐在后座，紧紧抓着扶手，看着广州璀璨的夜景在眼前飞速掠过，心中却异常平静。她感激周明轩带来的新视野和机会，但她更珍惜和陈默一起，用双手一点点搭建起来的、踏实而温暖的生活。
回到房间，陈默还没睡，在灯下看着一本关于养殖的书（他惦记着老家的鱼塘）。见晓燕回来，他放下书，看似随意地问：“谈得怎么样？”
“成了，小批量试销。”晓燕把合同拿给他看，脸上带着疲惫却满足的笑容，“默哥，我没穿他买的裙子。”
陈默“嗯”了一声，接过合同仔细看着，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他起身，给晓燕倒了杯温水：“累了吧，早点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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