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和殿的内殿,此刻已被彻底清空,只留下必要的烛火。
厚重的帷幔垂落下来,将所有的天光与声音隔绝在外,殿内死寂得像座沉眠的坟墓,连空气都凝着化不开的压抑。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刺鼻的药味,混合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头发慌的紧张感。
四皇子禹珏躺在榻上,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
他的脸色在烛光下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惨白,冷汗浸透了鬓角,身体因持续的剧痛而微微地痉挛。
可当楚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他那双因痛苦而涣散的眸子,骤然凝聚起孤狼般的锐光,那是濒死之际,拼尽最后力气亮出的獠牙。
他看到了楚宁身后,站在殿门阴影处,如同沉默山岳般的禹帝。
父皇眼中的沉重与守护,像块石子投进他的心湖,漾开一丝微澜,随即被更炽烈的求生意志吞没。
他艰难地、极其轻微地,对着楚宁的方向,点了点头。
楚宁走到榻边,斗笠与面纱在昏暗的光线下织就一层神秘。
她先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倒出一粒龙眼大小的赤红色丹药。辛辣的药香混着奇异的生机,瞬间压过殿内的沉郁。
“吞下去!”
“此丹名‘焚心’,” 她的声音透过面纱,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能激发你的潜能、吊住生机、护你心脉,让你在剧痛中保持清醒。但它也会放大你的感官,让痛苦烈到极致 —— 这是你选的路。”
禹珏毫不迟疑地张口,楚宁屈指一弹,丹药落入他的口中。
一股灼热滚烫的气流瞬间从喉咙直冲而下,仿佛吞下了一口岩浆!
他闷哼一声,身体猛地绷紧,额头上青筋暴起!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力量感,伴随着更加尖锐的蚀骨之痛在他体内轰然炸开!
他的意识瞬间被这冰火交织的极致体验冲击得一片空白,随即又被强行拉回,变得异常清晰——清晰到能感受到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疯狂地传递着痛苦的信号!
楚宁不再看他,转身走向一旁早已准备好的药案。
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她需要的工具。
她净手时动作一丝不苟,带着近乎神圣的仪式感,而后伸出双手,指尖稳如磐石,捻起第一根最长的金针。
烛光下,针尖闪烁着一点摄人心魄的寒芒。
墨衍如同最忠诚的影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楚宁身后的三步之外,气息收敛到了极致,如同不存在一般。
他的目光锐利,扫过殿内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禹珏因药力而剧烈颤抖、却死死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昏厥的身体上,面具下的眼神深邃难明。
禹帝站在殿门内侧的阴影里,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楚宁手中的金针和儿子痛苦扭曲的脸上,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每一次呼吸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帝王的无上威严在此刻尽数褪去,只剩下一个焦灼万分的父亲。
整个内殿,时间仿佛凝固了。
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唯有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在墙壁上投下楚宁手持金针、如同审判者般的身影。
楚宁斗笠下的轻纱纹丝不动。
她的全部心神,已沉入一个绝对冰冷、绝对精密的世界。
外界的一切——惨叫、目光、甚至时间,都被彻底的隔绝。
她的眼中,只有禹珏身体上那些因虫毒盘踞而呈现诡异青黑色的经络节点,如同地图上标注的死亡陷阱。
漫长而残酷的折磨,开始了。
第一针落下!
带着细微却尖锐的破空声,速度极快地刺入禹珏胸前一处青黑鼓胀的大穴!
“啊——!!!”
一声非人的、撕裂灵魂的惨嚎猛地爆发出来!
那声音凄厉得足以震碎琉璃!
禹珏的身体如同被强弓劲弩射中,猛地向上弹起近尺高,又重重地砸落!
四肢疯狂地扭曲、踢打,脖颈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后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洞风箱般的抽气声!
眼珠暴凸,血丝密布,瞳孔涣散又瞬间凝聚,只剩下纯粹的、地狱般的痛苦!
这仅仅是序曲。
楚宁的手,快得化作一片残影!
第二根、第三根……
金针如同冰冷的毒蛇,带着审判的意志,精确无比地刺入一个又一个致命的穴位!
每一针落下,都伴随着禹珏更加凄厉、更加不似人声的惨嚎!
那声音穿透厚重的殿门和帷幔,在寂静的黎明前传出去很远,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让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无形的恐惧之中。
他的身体在榻上疯狂翻滚、撞击,汗水、泪水、血水混合在一起,浸透了身下的锦褥,留下大片大片暗红污秽的痕迹。
从日薄西山到月上中天,再到东方天际泛起一丝惨淡的鱼肚白。
安和殿内,那非人的哀嚎从未停歇,只是从最初的惊天动地,渐渐变成了断续的、如同破败风箱般的嘶鸣,最后,只剩下微不可闻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如同濒死呜咽般的微弱气音……
殿外,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无数颗心在焦灼中等待。
前朝重臣、后宫嫔妃、各方势力的耳目……
所有人的神经都被安和殿内那持续了一整夜的痛苦乐章紧紧揪住。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忧心如焚,有人冷眼旁观,也有人……在暗中悄然布置。
终于,当第一缕带着凉意的晨曦,如同金色的利剑,艰难地刺破东方的云层,将天际染上一抹象征希望的橘粉色时——
内殿那扇紧闭了一夜的沉重殿门,被从里面缓缓拉开了一道缝隙。
楚宁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她依旧戴着斗笠,面纱低垂。
然而,那身素净的青衣之上,却溅满了星星点点、早已凝固成深褐色的血斑!
她的双手,虽然已经清洗过,但指甲缝里依旧残留着难以洗净的暗红痕迹,指节因长时间的施针用力而微微泛着青白。
她身上那股清冷的气息依旧,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仿佛经历了一场耗尽灵魂的鏖战。
但在这疲惫之下,更有一股磐石般的坚定,如同历经风暴洗礼后的礁石。
她的目光,穿透面纱,落在了殿外如同石雕般守候了一夜、眼中布满血丝、形容枯槁的禹帝的身上。
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对着那位瞬间屏住呼吸、眼中爆发出极致希冀与恐惧的帝王,微微地、却重逾千钧地——
点了点头。
无声的宣告,如同惊雷在禹帝的心中炸响!
“四殿下,” 楚宁的声音透过面纱传来,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沙哑,却清晰得如同金玉交击,“体内蚀骨散之毒……已清。”
“已……清?”
禹帝喃喃重复,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死死地盯着楚宁,又猛地看向内殿的方向,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巨大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紧绷了一整夜的神经!
那支撑着帝王威严的最后一根弦,彻底崩断!
“清……清了……毒清了!珏儿……珏儿……”
他语无伦次,浑浊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顺着他布满皱纹、憔悴不堪的脸颊肆意流淌。
一夜之间,这位九五之尊仿佛苍老了十岁,此刻卸下所有的重担,只剩下一个失而复得、喜极而泣的父亲身份。
他踉跄着,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进内殿,口中反复念叨着云妃的名字,仿佛那积压了十几年的愧疚与痛苦,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得到了某种迟来的救赎。
亢奋的精神支撑着他几乎虚脱的身体,一种巨大的、近乎虚脱的轻松感席卷全身。
然而,楚宁斗笠下的目光,却越过激动失态的禹帝,投向了内殿深处那片依旧被昏暗笼罩的区域。
毒虽清,命已续。
但这场刮骨疗毒留下的,远不止是身体上的创伤。
那百倍千倍的极致痛苦,如同最残酷的烙印,深深镌刻在禹珏的灵魂深处。
他熬过来了!
但这“熬过来”的代价是什么?
他的意志是否已被彻底扭曲?
那求生的火焰中,又掺杂了多少毁灭的戾气?
还有她自己。
一夜的极限施为,心神与内力的巨大消耗倒在其次。
真正让她心绪翻涌的,是禹珏在剧痛中无意识喊出的那些破碎呓语,夹杂着深入骨髓的恨意与怨毒的诅咒——那些名字,那些事件,与她,或者说原主的仇恨图谱,竟有着惊人的重叠!
宁国公府……三皇子……
她与禹珏的血誓之约,在拔毒成功的这一刻,才真正开始。
而殿外,那些被暂时压抑的暗流与杀机,随着四皇子禹珏“死里逃生”的消息传出,必将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掀起更加汹涌的滔天巨浪。
楚宁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袖中那半枚染血的玉佩轮廓。
冰魄玄晶的线索,墨衍的身份之谜,如同沉甸甸的巨石,压在她的心头。
天,终于亮了。
但深宫的黎明,往往比黑夜更加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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