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福像一滩散发着浓重血腥味的烂泥，被两个同样心惊胆战的家丁半拖半架着，踉踉跄跄地“滚”进了正院东厢。
他身上的鞭痕皮开肉绽，深可见骨，黏腻的血污浸透了破烂的衣衫，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暗红的印记。
那张油腻的胖脸此刻肿胀青紫，涕泪血水糊成一团，只剩下微弱的呻吟和因剧痛而无法控制的抽搐。
“夫……夫人……救……救命啊……”
王有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倒在柳蓉儿的床榻前，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哀嚎。
“啊——！”
本就惊魂未定的宁书瑶被这血淋淋的“东西”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连滚爬爬地躲到了床榻最里面，用被子死死蒙住头，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鬼！血鬼！别过来！别过来！”
柳蓉儿也被眼前这惨状惊得倒吸一口冷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又呕出血来。
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她的鼻腔，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不适。
她强忍着恶心和惊惧，厉声问道：“王有福！你……你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兰亭苑那个……那个贱丫头真的……？” 她甚至不敢说出那个名字。
“是……是二小姐！夫人！她……她不是人！她是索命的恶鬼啊！”
王有福涕泪横流，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怨毒，“她……她把老奴吊起来……抽了五十鞭子！五十鞭啊！她……她还说……”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带着血沫的唾沫。
“说什么？！”柳蓉儿的心沉到了谷底，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
“她说……“
”一个时辰内……要兰亭苑这些年被克扣的所有份例银钱，连本带利……一文不少地送回去！“
”还有……还有邀月公主的那对赤金嵌宝镯子……还有……还有梅青那死丫头被翠儿抢走的几件首饰……少一样，晚一刻……”
王有福的眼中充满了绝望的恐惧，“她……她就要剥了老奴的皮……挂……挂到府门上示众啊！“
”夫人！您救救老奴！救救老奴啊！”
他挣扎着想要去抓柳蓉儿的裙角。
柳蓉儿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冰凉！
她万万没想到，宁书冉下手如此狠辣决绝，而且目标如此明确！
克扣的钱财还好说，可那对赤金镯子……那是她当年费尽心机从邀月公主遗物里“暂借”出来，后来据为己有，一直珍藏在私库里的心爱之物！
还有翠儿抢的首饰，那更是坐实了她们母女欺凌宁书冉的证据！
“娘！不能给她！那是我的镯子！她一个贱种凭什么！”
躲在被子里的宁书瑶听到“镯子”，竟探出头尖声叫道，脸上满是扭曲的嫉妒和占有欲，仿佛忘了刚才的恐惧。
“你给我闭嘴！”
柳蓉儿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给这个没脑子的女儿一巴掌！
现在是计较一个镯子的时候吗？
王有福的下场就摆在眼前！
宁书冉那疯子，她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剥皮挂门？光是想想，柳蓉儿就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王有福是她的心腹，知道太多事情，绝不能让他落到那一步，更不能让他被逼急了乱咬人！
“去……去我私库！把那对赤金镯子……还有……还有翠儿那个死丫头抢的东西，都找出来！”
柳蓉儿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剜心般的痛楚。
她又看向王有福，“你这些年捞了多少，自己心里清楚！把你贪墨兰亭苑的银子，连本带利，立刻！马上！给我凑齐！一个时辰内送到兰亭苑去！否则……不用她动手，我先扒了你的皮！” 她必须弃卒保车！
王有福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这些年积攒的棺材本这次是要彻底吐出来了，甚至可能还要倒贴！
但他更怕死！忙不迭地应承：“是！是！夫人！老奴……老奴这就去办！这就去！”
在家丁的搀扶下，他几乎是爬着离开了东厢，去执行这剜心割肉的任务。
柳蓉儿瘫软在榻上，胸口剧烈起伏，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还没等她缓过气，书房那边又派人来了。
来的是宁远山的贴身长随，态度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夫人，国公爷请您立刻整理好邀月公主当年的嫁妆单子，以及库房里现存的所有嫁妆物品，务必……务必清点清楚，一件不少。”
“什么？！”
柳蓉儿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尖利，“整理嫁妆？现在？！他宁远山想干什么？！”
长随垂着眼，语气平板：“国公爷说，二小姐今日回府，已提及此事，并给了三日之期。国公爷的意思是……宜早不宜迟，免得……节外生枝。”
他刻意加重了“节外生枝”四个字，显然宁远山也听到了兰亭苑的动静，被宁书冉的狠辣手段震慑住了，生怕她真的捅到皇帝面前。
柳蓉儿只觉得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头！
一个逼她吐私财，一个逼她交公产，在她眼里，邀月公主的嫁妆早已是她的囊中之物！
这对父女，是要联手逼死她吗？！
“他……他难道不知道那嫁妆……”
柳蓉儿气得说不出话。邀月公主的嫁妆何等丰厚？
这些年，府里开销巨大，尤其是为了打点宁远山的官位和宁书恒的前程，还有维持她柳蓉儿奢靡的生活和宁书瑶大小姐的排场，早已动用了不少！
很多珍玩字画被她变卖，一些田庄铺子的收益也早被她纳入私库……哪里还能“一件不少”？！
“国公爷说了，”长随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补充道，“若有……若有实在寻不到的，也需列出详单，注明去处缘由。但……能找回的，务必尽快寻回。“
”三日之期，不容有失。还请夫人……早做准备。”
说完，便躬身退下了，留下柳蓉儿一个人在原地，气得几乎要发疯！
“噗——！”
这一次，柳蓉儿再也忍不住，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她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娘！娘你怎么了！”
宁书瑶吓得扑过来，哭喊声充满了绝望，“都是那个贱人！都是她害的！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兰亭苑。
一个时辰，分秒不差。
当王有福被两个家丁像拖死狗一样拖回兰亭苑时，他身边跟着一个捧着沉重托盘、脸色煞白的小厮。
托盘上，放着一个沉甸甸的粗布钱袋，一个精致的红木描金首饰匣子，里面正是那对赤金嵌宝镯子和梅青被抢的首饰，还有一叠厚厚的、沾着血污和泪痕的银票，那是他这些年搜刮的所有积蓄，甚至包括他偷偷放出去的高利贷本金，才勉强凑足了连本带利的数额！
王有福瘫在地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用哀求的眼神望着廊下那道冰冷的身影。
宁书冉示意梅青上前清点。
梅青强忍着激动和快意，仔细核对。银钱数目分毫不差，镯子和首饰也完好无损。
“小姐，都对。”梅青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宁书冉微微颔首，目光落在王有福身上，如同看一件垃圾：“东西留下，人拖走。别脏了我的地方。”
“是！是！谢二小姐开恩！谢二小姐开恩！”
王有福如蒙大赦，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喊。
家丁们连忙将他拖了出去，仿佛多留一刻都会惹祸上身。
庭院里只剩下浓郁的血腥味和……财富的气息。
月嬷嬷看着托盘上的东西，老泪纵横：“小姐……回来了……公主的镯子……也回来了……”
宁书冉的目光却越过这些，望向正院的方向，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王有福的“贡献”，只是开胃菜。
柳蓉儿，我母亲的嫁妆，你准备好了吗？
还有三天。
我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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