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炼宗的藏经阁，并非凌云仙阙那般光华万丈，而更像一位沉默寡言、深藏不露的耄耋老者，终日弥漫着陈旧书卷与淡淡灵木混合的气息。
徐易辰如今已成为此地最勤勉的访客之一。
修为突破至炼气六层，让他获得了踏入第二层的许可，这里存放的典籍远比第一层深奥，许多甚至涉及宗门的部分核心传承。
他像一块被烈日暴晒了太久的海绵，近乎贪婪地汲取着一切可能的水分。
目标明确而专注：上古器纹的稳定结构、神识的精细操控技巧、奇门阵法的叠加与干扰规避原理、甚至一些偏门的傀儡术核心控制符阵。
所有可能与优化“系统”的稳定性、交互性、智能性沾边的知识，他都绝不放过。
这个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
第二层的玉简不再有入门级的详细注解，许多器纹图谱复杂得令人头晕目眩，能量回路交织如乱麻，需要极强的神识和耐心去梳理。
那些关于神识运用的技巧更是晦涩，大多语焉不详，或是对神识强度有变态要求。
奇门阵法与傀儡术的典籍则大多残缺不全，显然并非百炼宗所长。
每日，他都是最早进入藏经阁的几人之一，又常常是最后被值守弟子提醒离开的那个。
他盘坐在冷硬的蒲团上，身边堆放着高高矮矮的玉简和少量兽皮册，神识沉入其中，常常一坐就是数个时辰，忘却了时间流逝。饿了便啃几口带来的干粮，渴了便饮一壶清水。
他的专注与刻苦，连那位常年板着脸、负责看守第二层的执事弟子，看他的眼神都稍稍缓和了些。
然而，收获却远比预期要少。
大多数典籍要么过于基础，要么走向了纯粹追求威力强大的歧路，与他所追求的“精细控制”、“智能交互”、“稳定运行”南辕北辙。
一种淡淡的焦虑开始在他心底滋生：传统的道路，似乎无法完全解答他的困惑，也无法提供他真正需要的“钥匙”。
就在他几乎要陷入瓶颈，开始怀疑自己方向是否错误时，一个偶然的发现，如同在黑暗的矿洞中敲下的一镐，溅起了意想不到的火星。
那是在一个午后，他几乎翻遍了所有标注“上古器纹”和“杂学”的区域，一无所获，心情不免有些烦躁。
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墙角一个最为偏僻、积满厚厚灰尘的木架。
那木架材质普通，甚至有些歪斜，上面胡乱堆放着一些并非玉简的载体，大多是些兽皮缝制的册子、某种灵植纤维压制的厚纸本，甚至还有几片暗淡的骨片。
它们大多残破不堪，纸页发黄脆化，兽皮卷边，显然是被历代弟子遗忘甚至视为废品的陈旧资料，或许是因为其中记载的内容过于荒诞、错误百出，或是已被更新的典籍所取代。
鬼使神差地，或许是出于一种不甘心的心态，徐易辰走了过去。
指尖拂过，灰尘簌簌而下。
他随手拿起一本用某种暗褐色兽皮粗糙缝制的薄册，册子封面没有任何名称，边缘已被虫蛀了不少细密的小洞，散发着一股陈腐的气息。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里面的字迹是一种极其古朴的手写体，墨迹因年代久远而暗淡模糊，笔画间带着一种随意甚至潦草，间或绘有一些同样粗糙、堪称抽象的示意图。
这不像一本正经的典籍，更像某个前辈炼器师随手记录实验想法、心得体会的私人笔记，充满了各种天马行空甚至异想天开的念头，其中不少观点以现代眼光看明显错误，或者早已被证明不可行。
徐易辰快速浏览着，心中不免有些失望。里面大多是些“论地火三七分流法对淬炼精铁的影响”、“试将清心符文刻于丹炉底部是否可增成丹率”之类零散甚至可笑的想法。他摇摇头，准备将其放回原处。
就在册子即将合上的瞬间，最后几页一幅极其简陋、却与他之前所见截然不同的示意图，猛地抓住了他的视线！
那图画的是一个抽象的人形盘坐，从其眉心处引出一条纤细的线。
线的末端并非连接任何法器或材料，而是放大画了一柄极其古朴、甚至有些扭曲的刻刀虚影。
而这柄刻刀，正在雕刻的物体，并非实物，而是一道如同河流般奔腾流转的、由光点组成的璀璨光弧！
光弧之上，似乎被刻刀虚影烙上了几个极其微小、难以辨认的奇异符号。
旁边，还有一行更加潦草、几乎如同鬼画符般的小字注释，墨迹淡得几乎要消失：
“灵光一闪：神非驭物，乃直接驱能？若念力足够凝聚精纯，是否可摒弃灵材媒介，直接于灵力流转瞬息之间，‘雕’印所想于能量本身之上？然念力散逸极快，宛若捕风，难！难！难！终是虚妄。
备注：此页纯属胡言乱语，阅后即焚！切莫外传！”
徐易辰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猛然收缩！
直接驱动神念！在能量流转的瞬间进行“雕刻”？将想法直接烙印于能量本身？！
这想法何其大胆！何其疯狂！这已经完全彻底地颠覆了传统炼器“以灵力驱动、淬炼、塑造灵材，从而形成固定器纹”的根本范式！这是试图跳过物质媒介，直接用精神意志去干涉、编写能量运行的规则！
这简直像是在计算机的底层，直接用机器语言进行编程！直接对最基础的能量流进行编码操作！
虽然这本兽皮册子的主人，那位不知名的前辈，自己也认为这是“胡言乱语”、“纯属虚妄”，并绝望地写下了“难！难！难！”以及“阅后即焚！切莫外传！”。
但这寥寥数语和那幅简陋的示意图，却像一道撕裂黑夜的闪电，为徐易辰照亮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充满无限可能和未知危险的方向！
这不仅仅是一门技术，更是一种全新的思路，一种近乎本源的探索！
他紧紧攥着这本破旧不堪、仿佛一用力就会散架的兽皮册子，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膜内轰鸣。
这个意外到极点的发现，其价值远超找到一门完整的、现成的技术。
它提供了一种突破性的思路，一种实现的可能！这对他完善“系统”，尤其是解决能量精细操控和底层“编程”的问题，或许有着难以估量的指引作用！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目光迅速扫过四周。
确认无人注意后，他像是做贼一般，小心翼翼地将这本兽皮册子揣入怀中，紧紧贴在内衫之上。
那粗糙的触感，却仿佛比最珍贵的温玉还要滚烫。
他知道，自己可能捡到了某个被时代遗落的、疯狂却又天才的碎片。
而这碎片，或许能帮他拼凑出未来的某块关键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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