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长老沉默地盯着那报废核心，又瞥了一眼身旁目光灼灼的徐易辰。
那眼神里的东西他看不透，不是狂妄，更像是一种基于某种奇异认知的确信。
这让他心里那点“胡闹”的断定动摇了一下。反正已是废品，又能坏到哪去？
“罢了。”老头子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像是搬开了一块大石头，“你试试吧。
只准动边缘三处节点，不准触及主脉。若是彻底崩毁，你下月份例的灵石，便拿来抵偿材料钱。”
徐易辰要的就是这个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凝聚起微薄的灵力。在地火房昏暗的光线下，在那舍利子带来的奇异感知中，眼前冰冷死寂的核心内部仿佛活了过来，不再是坚硬的晶石金属，而是一道道交织流淌、却大多已干涸淤塞的光丝河流。
他的动作慢得出奇，指尖落下时，不带丝毫烟火气。与其说是在炼器，不如说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
他避开那些完全黯淡断裂的主干道，专注于几处细微的支流节点。
那里，能量的流转路径显得臃肿而低效，如同老旧的官道，绕了不必要的远路，还存在几处近乎堵塞的“淤积点”。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几乎看不见的灵力刻刀，不是强行拓宽，而是在淤积点旁，另辟了一条极细微、却更直接的岔路。
又在另一处过于迂回曲折的路径上，尝试将其捋直了些许，剔除了几道无意义的、增加阻力的回旋纹路。
整个过程寂静无声。
墨长老在一旁看得眉头越皱越紧。
徐易辰改动的地方，在他看来并非关键，甚至有些冗余是前人故意留下以作缓冲或符合某种能量韵律的。
这小子简直是在一块破渔网的边角料上做文章，东剪一寸，西接一尺，毫无章法，全然违背了他所知的炼器常理。
时间一点点过去，徐易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微微发白。
这种精微操作对心神的消耗极大，全凭那一丝奇异的感知力硬撑。
终于，他收回手，长长吁出一口气，胸腔里心跳如鼓。“师尊，弟子改好了。”
墨长老一言不发，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取来一个专门测试能量流转效率的简易法阵，将那被修修改改、外表看不出任何变化的报废核心，小心翼翼置于阵眼之中。
他屈指一弹，一道精纯的灵力注入法阵基座。
法阵纹路次第亮起，微弱的灵光如同溪流，缓缓涌入那报废核心。
核心依旧死寂，毫无被激活的迹象，这在意料之中，它的主灵路早已断绝，本就是废品。
墨长老的目光，直接投向法阵边缘几处用来显示能量溢散程度的刻度晶石。
正常情况下，注入这种报废核心的灵力会毫无阻碍地溢散殆尽，刻度会瞬间亮到顶端然后熄灭。
然而这一次，那几处刻度晶石亮起后，光芒却并未达到顶峰，而是稳定地停在了某个中间刻度上！
虽然光芒依旧微弱，却异常稳定，显示有一股细微却持续的灵力，正被某种改造后的结构约束着，完成了更有效率的流转，而非直接散失！
墨长老猛地凑近，几乎将鼻子贴到法阵上，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刻度，反复核对了数次。
他甚至怀疑是法阵出了问题，用手指轻轻敲打晶石外壁，但那光芒纹丝不动。
地火房里只剩下地火燃烧的噗噗轻响，以及老头子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空气仿佛凝固了。
半晌，墨长老缓缓直起身，动作有些僵硬。他猛地转过头，目光死死钉在徐易辰脸上，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惊，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徒弟。
“能量溢散减少了。”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折算成利用率这破玩意儿提升了百分之五。”
百分之五。
这个数字落在徐易辰耳中，让他心里那块大石终于落地，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冲上头顶，嘴角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扬起。
但落在墨长老耳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这是一个早已被判定死刑、灵力通路几乎完全堵塞的核心！能在这种基础上提升一丝一毫，都是近乎逆天的手段！这提升的百分之五，并非让这核心起死回生，而是证明了一件事。
徐易辰那套“省力气”、“优化路径”的古怪思路，竟然他娘的是对的！而且真的行之有效！
这其中的意义，远非一个数字所能概括！这简直是在挑战他过去数百年积累的炼器认知！
墨长老看着法阵上那微弱却固执的光亮，又扭头看看一脸疲惫、眼神发亮的徒弟，张了张嘴，似乎想厉声追问这手段到底从何而来，又想呵斥这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但最终，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化作一声悠长而复杂、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隐隐兴奋的叹息。
“后生可畏。”
这四个字，极轻，却又极重，沉沉地落在地火房潮湿闷热的空气里。
徐易辰赶紧压下嘴角，努力做出谦逊模样：“是师尊您”
“闭嘴。”墨长老直接打断他，眼神复杂地挥了挥手，像是要驱散眼前令人心悸的迷雾，“今日之事，烂在心里。现在，立刻，回去打坐恢复！明日再来！”
他需要时间。需要好好静一静，消化一下这个足以让宗门里那几个老家伙都跳起来的、百分之五的冲击。
徐易辰识趣地咽回话头，恭敬行礼，退出了地火房。
厚重的石门轻轻合上，将内外隔成两个世界。
门内，墨长老独自一人，依旧对着那测试法阵上微不足道却石破天惊的百分之五，如同泥塑木雕般，久久伫立。
他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徐易辰刚才那看似毫无章法、实则精准至极的几下改动，每一处都落在能量流转最冗余、最低效的节点上。
这种洞察力，这种对能量本质的直觉，根本不是一个初入炼器之门的弟子所能拥有的。
难道世上真有生而知之者？
还是这小子背后另有高人？
可他那修炼资质又确实平平无奇。
墨长老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感觉自己捡回来的不是个徒弟，倒像个裹着重重迷雾的谜团。
而那百分之五的提升，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沉寂已久的心湖中，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或许炼器之道，除了不断地叠加器纹、增强灵韵、追求更强大的威能之外，还有另一条路？一条更精巧、更高效、更侧重于“控制”与“流转”的路？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几乎是在质疑炼器界传承万古的一些基础理念了。
可那法阵上稳定的光芒，又实实在在地证明着这条路的可能性。
老头子长长吐出一口带着地火硫磺味的浊气，眼神逐渐从混乱迷茫变得深邃起来。
他再次看向那报废核心，目光已然不同。
门外，徐易辰快步离开地火房区域，直到走出老远，周围再无他人，才终于允许自己咧开嘴，无声地大笑起来，用力挥了挥拳头。
成了！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
虽然只是在报废核心上微不足道的改动，但意义重大。这证明了他的思路。
用现代的效率优化和系统思维来解构乃至重塑修玄天界的炼器成果，是可行的！舍利子带来的感知能力，就是他实现这一切的钥匙。
兴奋过后，冷静迅速回归。
墨长老最后的反应他看在眼里，那不仅仅是惊讶，更有深深的忌惮和探究。自己能“看见”能量低效节点这件事，太过惊世骇俗，必须找到合理的解释，或者更谨慎地隐藏。
或许，该适时“暴露”一些舍利子带来的、不那么核心的“佛门传承”作为掩护？
就说是偶然得了些残缺的古法，擅长感知器纹能量流转？徐易辰心思电转，开始为自己这异常表现编织一套相对安全的说辞。
同时，他也意识到，优化现有结构只是最浅层的应用。他真正想做的，是注入全新的“逻辑”和“交互方式”，那才是“系统”的核心。
但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今天这百分之五，就是完美的敲门砖。
他回头望了一眼地火房的方向，目光灼灼。明天，墨长老又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允许他进行更深入的尝试？
徐易辰压下心头的期待和一丝忐忑，加快脚步往自己的住处走去。他需要尽快恢复消耗的心神，以最佳状态迎接明天的到来。
新的篇章，似乎正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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