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中电流的嘶嘶声与战机结构发出的危险呻吟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令人神经紧绷的交响乐。凌霄的双手如同焊死在操纵杆上，手背青筋虬结，用尽全部的精力和技术与失控的战机搏斗。每一次微小的调整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既要防止过载导致机体进一步解体，又要艰难地稳住高度，避免一头栽进下方仍在吞噬巨舰残骸的冰冷大海。
“飞刃！保持当前航向，尽量维持高度！我们在你左后侧，高度1500，为你提供警戒！”海航“猎鹰小队”长机飞行员的声音沉稳有力，透过逐渐稳定的通讯频道传来，给了凌霄莫大的心理支持。两架歼-16“潜龙”战斗机的身影出现在他的侧后方，如同忠诚的护卫，机翼下挂载的导弹在稀薄的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寒光。
“猎鹰收到…我正在尝试…爬升…”凌霄从牙缝里挤出回答，全部心神依旧集中在操控上。他小心翼翼地增加油门，战机的抖动变得更加剧烈，仪表盘上多个警报灯闪烁的频率令人心悸。
下方海面，那艘神秘巨舰的最终沉没点，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污浊的漩涡和一片狼藉的漂浮物。油污、碎片、还有一些微弱的求救信号（但他无暇也无力顾及）。那艘突然浮出水面的小型潜艇的指挥塔围壳，在波涛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深海怪兽露出了背鳍。
那个站在围壳上的人影，动作似乎带着一种诡异的仪式感。他手中举着的确实不是一个武器，而是一个长约半米、银灰色的密封筒状物。他奋力地将筒状物举过头顶，另一只手并非指向天空，而是五指张开，然后猛地握拳，反复了两次这个动作，同时面朝着凌霄战机挣扎爬升的方向。
“猎鹰长机报告！目标手中非武器，重复，非标准武器！动作意图不明！请求指示！”猎鹰长机迅速汇报，他的武器操作员已经用光电设备锁定了那个身影和潜艇围壳，随时可以发动攻击。
指挥中心（“泰山”）的陈将军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猎鹰，飞刃，最高优先级：确保飞刃及其搭载数据安全返航！避免节外生枝！对该不明目标保持最高警惕，若其有任何敌对行为，立即摧毁！若无，不予理会！飞刃，你的状态能否支撑到‘东山’基地？”（“东山”是前线一个秘密应急着陆场的代号，距离当前位置相对最近）。
凌霄快速扫了一眼综合显示屏，液压系统压力不稳，左侧尾翼损伤导致阻力增大，燃油消耗比预期快了近15%。
“飞刃…明白！可以尝试前往东山…但需要引导…”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对抗抖动消耗了他大量体力。
“猎鹰收到！我们将为你护航至东山空域！飞刃，跟随我的引导！”猎鹰长机毫不犹豫地接过了领航任务。
就在这一刻，异变再生！
那艘浮航的小型潜艇，围壳后部突然腾起一股不大的水雾，伴随着一声轻微的、被海浪声几乎掩盖的发射音！一枚小型飞行器——大小如同民用无人机，但造型更加简洁流线，通体暗哑无光——从潜艇背部的一个发射管中激射而出，瞬间加速，以极快的速度低空掠海飞行，却不是冲向凌霄或猎鹰小队，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台湾岛的两海岸急驰而去！
“发射物！小型无人机！低空高速！航向270！”猎鹰小队的二号机立刻报警。
“追踪它！记录它的轨迹和特征！但不要追击！重复，不要追击！保护飞刃优先！”陈将军的命令立刻下达，思路清晰无比。那架无人机速度极快，且超低空飞行，雷达反射面积极小，追击它需要脱离护航编队，风险太大，且优先级低于护送关键数据和飞行员。
几乎在无人机发射的同时，那个站在潜艇围壳上的人影，做出了最后一个动作：他猛地将那个银灰色的密封筒抛向了海中，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敏捷地缩回了潜艇指挥塔内，舱盖迅速关闭。紧接着，潜艇开始紧急下潜，很快便消失在海面上，只留下一圈扩散的涟漪，与那片油污和碎片混合在一起。
一切发生得极快，从潜艇浮出、人影出现、发射无人机、抛筒、到下潜，不过短短一两分钟。
“目标潜艇已下潜！声呐浮标监测到下潜噪音，正迅速远离！”后方预警平台的信息传来。
“那架无人机…信号消失在台岛西海岸丘陵地带，失去追踪！”猎鹰二号机报告。
突如其来的插曲仿佛海市蜃楼，瞬间出现又瞬间消失，只留下重重谜团。那艘潜艇属于谁？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发射的无人机携带了什么？抛入海中的密封筒又是什么？这一切与那艘被击沉的巨舰有何关联？
没有时间深思。凌霄的战机状况不容乐观。
在猎鹰小队的引导下，他艰难地操控着受损的歼-20，开始向“东山”基地的方向爬升和转向。每一次滚转和俯仰都伴随着机体令人牙酸的呻吟和剧烈的抖动，仿佛随时都会散架。燃油表的指针持续而坚定地下降，提醒着凌霄时间的紧迫。
“飞刃，保持住！高度3000，航向095，距离东山还有150公里！”猎鹰长机不断地提供着数据和支持。
“明白…”凌霄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一部分是体力消耗，更多的是精神的高度紧张。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开飞机，而是在驯服一头濒死的狂暴巨兽。
突然，一阵尖锐的新警报声刺入他的耳朵！
“警告！侦测到被动雷达扫描信号！来源方位…东南！特征匹配…疑似F-16V型‘战隼’雷达！”
“警告！侦测到火控雷达锁定！类型…美制AIm-120中程弹引导雷达！”
“敌锁定！敌锁定！”RwR（雷达告警接收器）发出凄厉的叫声。
“猎鹰报告！东南方向，低空，两个快速接近目标！识别为台军F-16V！他们利用海岸线雷达盲区和低空突防，摸过来了！”猎鹰长机的声音瞬间提升，充满了战斗的警觉。“他们锁定了飞刃！”
该死！凌霄心中怒骂。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现在这种状态，别说进行空战机动，就是维持平飞都极其困难，根本就是空中活靶！
“飞刃！立刻进行规避机动！释放干扰箔条和热焰弹！”猎鹰长机大吼。
“我做不到大幅机动！飞控系统已经超负荷了！”凌霄焦急地回应，但他还是本能地按下了干扰弹发射按钮。
噗噗噗噗！一连串的箔条和热焰弹从战机尾部射出，在后方空中形成一片耀眼的干扰云。
几乎同时，猎鹰长机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决绝的杀气：“猎鹰小队！拦截他们！二号机跟我上！决不能让它们攻击飞刃！泰山！猎鹰请求开火授权！”
“泰山收到！授权开火！坚决击落！保护飞刃！”陈将军的命令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
“猎鹰明白！”
两架护航的歼-16“潜龙”瞬间加力全开，庞大的机体爆发出惊人的推力，如同离弦之箭，迎着那两个从低空扑来的F-16V方向猛冲过去！它们机腹下挂载的pL-15中远程空对空导弹早已准备就绪。
一场突如其来的空战，就在凌霄这架重伤的战机不远处爆发！
“飞刃！不要管我们！保持航向！降低高度，利用海面杂波干扰雷达！我们会挡住它们！”猎鹰长机在激烈的机动中，仍不忘向凌霄喊话。
凌霄一推操纵杆，忍着机体几乎要解体的抖动，开始向下俯冲，同时将节流阀收回一些，减少发动机负荷。他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会成为战友的累赘。
后方空中，导弹尾迹划破长空！
猎鹰小队率先发射了pL-15导弹！两道白色的烟迹如同死神的标枪，直刺远方的目标。
台军的F-16V显然也没料到会遭遇如此坚决的拦截，立刻进行激烈的规避机动，并释放干扰，同时尝试发射AIm-120进行反击。
空中顿时布满了交错的白烟、爆炸的火光、以及纷飞的干扰箔条。引擎的轰鸣、导弹的呼啸、爆炸的巨响充斥了整个频道。
凌霄无暇回头细看，他全部的精神都用来对抗失控的战机和维持低空飞行。高度表显示他已经降到了不足500米，海面的波浪似乎都清晰可见。RwR的锁定警报时而响起，时而消失，显示后方的空战异常激烈，敌方飞行员仍在拼命尝试寻找攻击他的机会。
“猎鹰报告！击落一架！重复，击落一架F-16V！另一架被击伤，正在脱离！威胁暂时解除！”几分钟后，猎鹰长机略带喘息但充满胜利意味的声音传来，背景里还有二号机飞行员确认战果的声音。
凌霄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丝。战友们再一次保护了他。
然而，危机并未完全解除。
经过这一连串的惊险和剧烈的操作，战机的状态进一步恶化了。
“警告！左侧发动机温度过高！推力下降！”
“警告！液压系统压力持续降低！飞控辅助效能降至60%！”
“警告！燃油不足，预计剩余航程无法抵达东山基地！”
一个个坏消息如同重锤，接连砸在凌霄的心头。
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计算。
“泰山，飞刃报告。燃油即将耗尽，机体状况持续恶化，可能无法坚持到东山。请求迫降坐标，或…准备弃机跳伞。”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甘和沙哑。放弃这架凝聚了最新科技、记录了宝贵数据的战机，对他而言是极其痛苦的决定。
频道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指挥中心也在进行紧张的评估和计算。
就在这时，一个之前一直处于静默监听状态的、略显不同的频道信号插了进来，声音冷静而清晰：
“泰山，这里是‘暗礁’。如果飞刃同意，可以尝试引导至‘三号临时点’。该点距离他当前位置更近，具备简易跑道条件，可进行紧急迫降。风险系数中高，但高于跳伞风险。”
“暗礁？”凌霄一怔，这是一个他不知道的代号。
陈将军的声音立刻响起：“飞刃，收到。‘暗礁’是…我们在该区域的特殊情报单位。他们提供的‘三号临时点’是一处经过伪装的旧海上平台改造的应急场站，情报显示目前仍在控制中且相对安全。你目前的油量和状态，这是成功率最高的选择。但决定权在你，飞行员。”
是将命运交给这个未知的“三号临时点”，还是弹射跳伞，落入这片刚刚经历过大战、局势未明的海域？
凌霄几乎没有犹豫。只要有一丝可能，他必须尝试保住战机和数据！
“飞刃同意前往‘三号临时点’！请求引导！”
“好！‘暗礁’，引导任务交给你们！猎鹰小队，继续提供外围警戒，警惕一切空中威胁！”
“暗礁明白。”
“猎鹰收到！”
那个自称“暗礁”的声音开始为凌霄提供精确的导航：“飞刃，欢迎你的到来。请将航向调整至085，保持目前高度。距离目标点还有80公里。平台跑道较短，请做好心理准备。我们会为你提供灯光指引。”
新的希望注入心田，但也伴随着未知的风险。这个“暗礁”是谁？那个“三号临时点”真的安全吗？
他按照指引，艰难地调整着航向。战机依旧抖动不止，发动机的轰鸣声也变得不那么稳定，燃油告警灯发出刺目的红光。
八十公里的航程，在此刻显得无比漫长。
在“暗礁”冷静而专业的持续引导下，凌霄操控着这架重伤的“威龙”，如同一个蹒跚的伤兵，一点点靠近目的地。
终于，在晨曦微露的海平面上，一个模糊的轮廓逐渐显现。那确实是一个废弃已久的海上钻井平台，但经过巧妙的伪装和改造，主甲板被延长和加固，形成了一条非常短促、但看起来还算平整的跑道。跑道两侧，一些并不起眼的指示灯正在按照特定频率闪烁，引导着他。
“飞刃，我是‘暗礁’，就在平台上。我们已经看到你了。对准跑道中线，放下起落架。注意，跑道尽头有拦阻网。祝你好运。”那个声音似乎近在咫尺。
凌霄深吸一口气，完成了一系列复杂的、在平时轻而易举而此时却异常艰难的操作。他放下起落架（幸运的是起落架系统似乎还能工作），对准那条在波涛中若隐若现的狭窄跑道。
高度50米…30米…10米…
接地！
砰！
剧烈的撞击声传来，起落架承受着巨大的冲击力。战机在短促的跑道上疯狂颠簸着向前冲去。
凌霄死死踩住刹车，同时将发动机反推开到最大（尽管左侧发动机反应不佳）。
速度太快！跑道太短！
眼看就要冲入大海！
千钧一发之际，跑道尽头的应急拦阻网猛地弹起！
战机的尾钩准确地钩住了拦阻索！
一阵令人心悸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拽出来的巨大过载传来！
吱呀——！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战机终于在冲出海平台边缘前的最后一刻，惊险万分地停了下来！
机身猛地一震，所有的警报声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凌霄重重地靠在弹射座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汗水浸透，双手因为长时间用力过度而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成功了…他成功了…
短暂的寂静后，耳机里传来一阵轻微的、似乎也松了一口气的呼气声，接着是“暗礁”的声音：“干得漂亮，飞刃。欢迎着陆。”
平台上的灯光亮了一些，一些穿着普通工作服、但动作极其迅捷专业的人员从隐蔽处出现，快速向战机跑来。他们手中拿着消防设备和工具，神情警惕而干练。
凌霄解开安全带，艰难地推开有些变形的座舱盖。带着咸腥味的海风瞬间涌入，吹拂着他湿透的飞行服，让他精神一振。
他抬起头，看到第一个跑到舷梯下的身影。那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子，面容普通，毫不起眼，但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正抬头看着他。那人对着他，微微点了点头，抬手做了一个奇特的手势——五指张开，然后轻轻握拳。
这个手势…和之前那个潜艇上的人影所做的手势，几乎一模一样！
凌霄的心猛地一沉，刚刚放松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巨大的疑问和警惕如同冰水浇头而下！
这个人…是“暗礁”？还是…？
他让自己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救援，还是…另有所图？
这处海上平台，是安全的避难所，还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刚刚脱离险境的飞行员，似乎落入了一个更加扑朔迷离的处境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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