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铭灰溜溜地被傅承聿一句话斥退,场面一度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方才剑拔弩张的硝烟味,以及傅承聿那不容置疑的威压。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独自立于原地的苏晚身上。
她却没有丝毫的惊慌或得意,仿佛刚才那场针对她的风波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她甚至没有去看傅承聿离开的背影,只是微微整理了一下并无需整理的衣袖,目光再次落回那幅水墨画上,神情专注,仿佛那画中蕴含着无穷奥秘。
这种超乎年龄的镇定与淡然,反而让一些原本抱着看热闹心态的人,心中暗自点头。遇事不乱,沉得住气,这本身就是一种难得的素养。
然而,总有人不甘心就此落幕。
赵铭虽然被傅承聿震慑退开,但并未离开宴会厅,只是躲到了远处角落,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苏莹跟在他身边,低声说着什么,眼神怨毒地时不时瞥向苏晚。赵铭显然咽不下这口气,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如此扫了颜面。他不敢再直接挑衅傅承聿的权威,但却觉得还能在别的地方找回场子。
很快,机会来了。慈善拍卖环节正式开始。一件件珍贵的拍卖品被呈上展台,嘉宾们竞相出价,气氛逐渐热烈。其中有一件拍品,是一套颇具收藏价值的限量版文学丛书,附带有着名学者的亲笔签名和点评笔记,起拍价不低。
当拍卖师介绍这套丛书时,苏晚的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兴趣。她最近正在深入研究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消费心理,这套丛书涉及文学与社会学交叉领域,或许能给她带来一些启发。她决定参与竞拍。
竞拍开始,价格稳步上升。苏晚并不急于出价,等到叫价速度放缓,只剩下两三位竞拍者时,她才第一次举牌,报出了一个适中的价格。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明显恶意的声音响起,来自角落里的赵铭,他故意提高了音量,确保周围人都能听见: “哟,苏小姐也对这套书感兴趣?真是难得。看来苏家找回来的女儿,不光会耍嘴皮子,还懂得附庸风雅了?不过,这种深奥的学术着作,看得懂吗?别是买回去装点门面,暴殄天物吧?”
他又来了!这次攻击的矛头直指苏晚的学识和品味,暗示她不懂装懂,竞拍只是为了充面子。
现场响起几声压抑的低笑。有些人觉得赵铭太过刻薄,但也有些人觉得,这话虽难听,却未必没有道理。一个流落在外多年、刚刚被认回的年轻女孩,能有多深的学术造诣?竞拍这种专业书籍,确实容易引人怀疑。
苏莹在一旁露出“无奈”的表情,仿佛在说赵铭话糙理不糙。
苏晚举着号牌的手缓缓放下,她转过身,面向赵铭的方向,脸上非但没有怒意,反而浮现出一抹极淡的、带着怜悯的笑意,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赵公子,”她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拍卖区,“判断一个人是否懂得欣赏一件物品,难道是根据她的出身或年龄吗?这套丛书的价值,在于其思想内涵和学术贡献,而非作为某种身份的象征。看来,在赵公子眼里,知识也是明码标价,需要特定‘资格’才能接触的奢侈品?”
她先是以问代答,巧妙地将问题抛回给赵铭,讽刺他以己度人。
不等赵铭反驳,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那套丛书,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荒原》的注解里对现代人精神困境的剖析,《城堡》笔记中关于官僚体系的隐喻……这些跨越时空的思想碰撞,难道会因为阅读者的身份背景而失去其价值?真正的‘暴殄天物’,不是不懂而收藏,而是像赵公子这样,以狭隘之心,度君子之腹,将人类智慧的结晶狭隘地定义为装点门面的工具。”
她竟然随口说出了丛书中最具代表性的两本书及其核心探讨方向!虽然只是点到即止,但足以证明她并非一无所知,甚至可能真的认真了解过!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不少真正懂行的嘉宾看向苏晚的目光都变了。这女孩,不简单!
苏晚并没有停止,她忽然将目光投向今晚一直未曾发言、但显然地位超然的傅承聿方向,虽然并未直接看着他,但话语却巧妙地借了“势”: “我听说,猎户座基金会一直致力于支持跨学科的思想交流与前沿探索。想必基金会认可并邀请的,也是那些愿意拥抱知识、探索未知的同行者。至于能否真正理解并运用这些知识,靠的是个人的悟性与努力,而非夸夸其谈或者……无端的质疑。”
她这番话,既表明了自己竞拍是基于真正的兴趣和理解(至少是愿意去理解),又再次将猎户座基金会的理念抬出来,无形中将自己的行为与基金会的价值观绑定,拔高了格局。最后那句“夸夸其谈和无端质疑”,更是精准地回敬了赵铭。
借力打力,被她运用得炉火纯青!
傅承聿站在不远处,手中把玩着酒杯,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赞赏。这小野猫,爪子锋利,脑子转得也快。
赵铭被怼得哑口无言,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本想羞辱苏晚不懂装懂,结果反被对方用实实在在的知识点和不卑不亢的态度打了脸,还再次被扣上了“狭隘”、“质疑基金会”的帽子。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再纠缠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最终,那套丛书被另一位真正喜爱它的学者拍走。苏晚虽然未能如愿,但经过这一番犀利的反驳,她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已经从“可能有几分运气的苏家真千金”,悄然转变为“有思想、有胆识、不容小觑的年轻女性”。
她不仅化解了危机,更借此机会,巧妙地展示了自己的内涵和智慧,赢得了不少潜在的尊重。
苏晚平静地坐回位置,仿佛刚才的一切未曾发生。但她知道,经过这两轮交锋,她在这个看似光鲜实则暗藏刀光剑影的圈子里,算是初步站稳了脚跟。
接下来,该轮到她,主动出击了。她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投向了那位刚才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对文化赋能商业颇有见地的“文心资本”陆文渊。或许,可以找个机会,聊一聊?
赵铭的二次发难,被苏晚一番引经据典、格局高远的反驳彻底击溃,讪讪退场。拍卖环节继续,但场内的气氛已然不同。许多原本带着审视或轻蔑目光打量苏晚的人,此刻眼神中多了几分郑重与探究。这个苏家刚找回来的女儿,似乎并非他们想象中的花瓶或麻烦精,其冷静的头脑、犀利的言辞以及对知识的见解,都令人侧目。
苏晚并未因小小的胜利而沾沾自喜。她知道,言语上的驳斥只能暂时压服宵小,真正要在这个圈层立足,需要展现的是更具分量的东西——价值。
拍卖会接近尾声,最后一件压轴拍品是一幅当代艺术家的抽象画,色彩大胆奔放,寓意深远,起拍价极高。竞拍异常激烈,最终被一位海外背景深厚的华裔富商以天价拍得。全场响起礼貌性的掌声。
按照晚宴流程,拍卖结束后是相对自由交流的酒会时间。交响乐团再次奏起舒缓的乐曲,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苏晚没有急于融入任何圈子。她端着一杯香槟(只是做做样子,并未多饮),目光沉静地扫视全场,像是在寻找合适的猎物。最终,她的视线锁定在了不远处正与一位白发外国友人交谈的陆文渊身上。
“文心资本”的陆文渊,之前沙龙上曾对她表示过善意,其投资领域也与她关注的国潮文化、创新消费高度契合。这是一个值得接触的目标。
她耐心等待了片刻,见那位外国友人离开,陆文渊恰好落单,正含笑看着拍卖成果展示屏上的数据。苏晚调整了一下呼吸,迈着从容的步伐走了过去。
“陆总,恭喜您刚才拍得那套古籍。”苏晚主动开口,声音清悦。陆文渊在拍卖中拍下了一套珍贵的明代地方志拓片,用于支持一个文化保护项目。
陆文渊闻声转头,看到是苏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是苏小姐啊,谢谢。谈不上恭喜,尽点绵薄之力而已。倒是苏小姐,刚才一番见解,令人印象深刻。”他指的是苏晚反驳赵铭时提到的文学评论。
“陆总过奖了,只是平时喜欢胡乱翻些书,班门弄斧了。”苏晚谦虚了一句,随即巧妙地将话题引向自己真正的目的,“比起纯粹的文学,我其实对陆总您关注的领域更感兴趣。尤其是文化如何赋能新商业,觉得这里面有巨大的想象空间。”
陆文渊果然来了兴趣:“哦?苏小姐也对这方面有研究?”
“研究谈不上,只是一些不成熟的观察。”苏晚斟酌着词句,既不过分卖弄,也不显得肤浅,“我觉得,未来的消费,尤其是年轻一代的消费,情感共鸣和文化认同会越来越重要。单纯的物质满足已经不够了,他们需要的是故事,是体验,是能够代表他们态度和价值观的品牌。这或许就是‘国潮’兴起的内在逻辑之一。”
陆文渊眼中赞赏之色更浓:“说得很好。‘国潮’确实不只是元素的堆砌,更是文化自信的觉醒和消费升级的体现。我们‘文心’最近也在看几个相关的项目,比如将非遗技艺与现代设计结合的品牌,或者打造沉浸式文化体验空间。”
苏晚心中一动,这正是她想深入的方向。她顺势接话,提出了一个更具体的观点:“陆总,我觉得除了产品本身,传播方式也至关重要。传统的广告轰炸效果会越来越差,反而是通过内容、通过社群、通过共创来建立品牌与用户的情感连接,会更有生命力。就像……一个好的故事,自己会走路。”
她这个比喻很新颖,陆文渊听得连连点头:“内容营销,用户共创……苏小姐的思路很前沿。确实,现在很多新消费品牌都在尝试这条路。看来苏小姐不仅对趋势有洞察,对落地执行也有思考。”
两人相谈甚欢,从文化赋能聊到品牌建设,再到具体的投资案例。苏晚虽然年轻,但凭借着重生带来的超前视角和这段时间的恶补,每每都能提出一些切中要害的见解,让陆文渊这个投资老手也感到颇有启发。他越发觉得,这个女孩子不简单,绝不仅仅是苏家的千金那么简单。
他们的交谈,自然也落入了不远处一些有心人的眼中。苏莹看着苏晚与陆文渊相谈甚欢的样子,嫉妒得指甲都快掐进肉里。赵铭脸色阴沉,低声对身边的龙哥吩咐着什么,眼神阴鸷。
而一直看似在与他人交谈、实则注意力从未完全离开苏晚的傅承聿,远远看着那个在陆文渊面前侃侃而谈、眼神发亮的少女,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小野猫不仅爪子利,觅食的眼光也很准。懂得借势,更懂得展现自己的价值。
就在这时,晚宴的主办方代表,猎户座基金会的一位理事,拿着话筒走到了小型演讲台前,宣布今晚的慈善募捐总额,并感谢各位嘉宾的慷慨解囊。按照惯例,会邀请几位重要的捐赠者或特别嘉宾上台讲几句话。
当理事念到“感谢苏晚小姐,不仅以其精彩的见解为我们的刊物增色,今晚更以其对文化价值的深刻理解,让我们看到年轻一代的潜力与担当”时,全场目光再次聚焦于她。
这无疑是一个意外的殊荣!虽然只是顺带一提,但在这种级别的场合被主办方公开点名赞扬,其分量不言而喻!
苏晚在众人惊讶、羡慕、探究的目光中,坦然起身,向演讲台方向微微颔首致意,姿态优雅从容,没有丝毫怯场。
陆文渊在一旁低声笑道:“苏小姐,看来今晚,你是注定要成为焦点了。”
苏晚回以一抹浅笑,心中清明。这焦点,是她凭借自己的实力“争”来的,也是她巧妙“借”势的结果。
犀利反驳,是为了自卫,更是为了亮出爪牙,让人不敢小觑。 借力打力,借的是傅承聿的势压住赵铭,借的是陆文渊的渠道展示价值,借的更是猎户座这个平台提升自身格局。
经此一役,她苏晚的名字,算是在京海最顶层的圈子里,真正挂上了号。这为她下一步的计划——无论是网文Ip的深度开发,还是实体商业的探索,都铺下了一块坚实的基石。
晚宴还未结束,但她知道,今晚的目标,已经超额完成。接下来的时间,可以更从容地观察,更精准地 networking,为未来的商业版图,悄悄落下更多的棋子。
风云际会,她已入场。而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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