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煌天威,雷霆如狱。
半日之间,长九的身影在那无尽的紫色雷海中沉浮、挣扎,仿佛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可能彻底湮灭。
他凭借顽强的意志和体内残存的力量硬抗,但肉身已然焦黑,神魂如同风中之烛,摇曳欲熄。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雷霆彻底撕碎、堕入永恒黑暗的前一刻——
下方那截被长九砍断的神树建木、看似已毫无生机的半截树桩,猛地颤动了一下!
因为树精和长九因契约相连,主人的神魂即将消散,它也感受到了,可是它不允许主人死!它要拼尽全力去守护他最后一刻!
就在此时,仿佛有什么沉睡的力量被彻底激发,树桩底部,那深扎于昆仑山龙脉之中的根系,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强烈的碧绿光辉!
紧接着,从树根底部的冒出九根粗壮无比、闪耀着生命最后华彩的翠绿枝条,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一般,破开土地,以决绝无比的姿态,猛地向上伸展,穿透层层雷幕,精准地、温柔地缠绕上了长九几乎破碎的身躯!
“树精!!!”
长九在意识模糊中感受到那熟悉的、带着清凉生机的气息,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它不是不会死,它之前是在骗他!
它要用自己最后的生命本源,为他撑起最后一道屏障!
九根枝条交织成一个碧光流转的茧,将长九紧紧包裹在内。
狂暴的天雷劈落在枝条组成的护罩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碧绿的光辉在雷霆的洗礼下不断明灭,枝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碳化,但依旧死死地守护着核心中的长九,将大部分毁灭性的雷力引导、分散开来。
这最后的守护,持续了不知多久,直到天空的雷云终于缓缓散去,那毁灭性的威压渐渐消失。
天罚,结束了。
阳光重新洒落昆仑山巅,映照出的却是一片狼藉与悲壮。
那十丈多的树桩,此刻已被雷火彻底焚烧得光秃秃,通体焦黑,如同一段巨大的木炭,唯有那九根伸向天空、依旧保持着缠绕姿态的枝条,虽然也已碳化,却固执地指向苍穹,仿佛在诉说着最后的不屈与守护。
颛顼帝与众臣从震撼中回过神,望着那高耸的焦木顶端,心急如焚。
“快!快去看看神使如何了!”
颛顼下令。
然而,十丈高度,相当于五层阁楼,对于这个时代的凡人而言,没有趁手的工具,士兵们徒劳地尝试,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攀爬那光滑焦黑的树干。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天际传来清越的鸣叫。
众人抬头,只见九只形态优雅、羽翼华美、大小远超寻常鸟类的神鸟,沐浴着霞光翩然而至。
也许是感应到了长九的恩德,应势而来!
它们围绕那半截光秃秃、黑漆漆的树桩盘旋一圈,仿佛明白了到了什么,于是鸣叫一声,各自精准地叼住了一根那碳化的、伸向天空的枝条,奋力扇动翅膀!
“咔嚓……哗啦……”
碳化的枝条在神鸟的牵拉下纷纷断裂、破碎。
失去了枝条的包裹与支撑,长九焦黑的身影从半空中直直坠落下来,重重摔在焦黑的地面上。
“神使!”
众人惊呼着围拢上去。
长九咳出一口黑烟,凭借着顽强的生命力和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用焦黑颤抖的手,艰难地从储物袋中取出几枚疗伤丹药塞入口中。
丹药化作暖流,滋养着他近乎崩溃的肉身与神魂,他立刻盘膝而坐,全力运转功法修复己身。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感觉恢复了些许行动之力,能勉强站起时,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查看自身,也不是回应颛顼等人的关切,而是踉跄着、发疯般扑向那截焦黑的树桩!
“树精!树精!”
“快告诉我你没事!你说话,你快点说话!我求求你了!快点说话!”
他用手拍打着焦黑滚烫的树干,声音嘶哑,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急切,
“回答我!你说话啊!你说过你会再生的!你骗我的对不对?你还在的,对不对?”
焦黑的树干沉默着,只有他手掌拍打发出的沉闷声响,和簌簌落下的碳灰。
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连一丝微弱的灵性波动都感受不到。
“你出来……我命令你出来!”
长九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他徒劳地用指甲抠刮着坚硬的碳化表层,仿佛想将里面的树精挖出来,
“我不要什么通天灵宝了,我不要什么功德了……你出来……我带你回家,回灵泉空间去……那里有灵泉,你一定能活过来的……”
回应他的,只有山巅呼啸而过的风声,带着劫后的余烬气息。
他终于明白,那个像小刺猬一样、半人高、总是默默忙碌着打理灵草、在最后关头哄骗他、用尽最后生命力为他撑起屏障的伙伴……真的不在了。
为了救他,为了阻断妖物,它牺牲了自己,最终在这天罚雷火之下,形神俱灭,只留下这截指向天空的焦黑残躯。
巨大的悲痛如同昆仑山般压垮了他,长九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焦黑的树桩前,额头抵着冰冷粗糙的碳化表面,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无声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灰烬,蜿蜒而下。
而那九只巨大的神鸟,在折断了那九根象征守护的枝条后,并未离去。
它们静静地落在焦黑的树桩周围,收敛华美的羽翼,低垂着头颅,偶尔发出一两声低沉哀戚的鸣叫,仿佛在凭吊、在怀念这曾经连通天地、最终却为守护而牺牲的伟大生灵。
这一幕,深深地烙印在了颛顼和所有目击者的心中。
神使的悲痛,神鸟的哀悼,以及那截沉默的焦木,共同诉说着一个关于牺牲、守护与“绝地天通”的,苍凉而悲壮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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