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第二道防线,设在距离沧州城约三十里处,利用几处地势较高的土丘和废弃村落,构筑了较为坚固的野战工事。
由一二千人的老兵和紧急征召的民壮把守。这里,是真正意义上的血肉磨盘。
纵横交错的壕沟深达丈余,底部插满削尖的木桩。
伪装巧妙的陷坑吞噬着清军冲锋的马蹄。
当清军骑兵和披甲步兵在督战队的驱赶下,付出巨大代价冲过陷阱区,逼近工事时,迎接他们的是从壕沟、土墙后射出连绵不绝的火帽枪和雨点般的箭矢。
齐射火帽枪的射速和可靠性在此刻展露无遗,密集的铅弹风暴夹杂着利箭将冲锋的清军一排排扫倒。
工事内,仅有的几门虎蹲炮不断发射霰弹,在近距离制造出恐怖的杀伤扇面。
官道旁 一处不高的土丘像个被剥了皮的巨人,裸露着深褐色的筋肉,在硝烟里沉默喘息。
这是个重要的地点,扼守住清军前进的道路。
环绕它的三道壕沟,早已被血和泥浆搅成粘稠的沼泽。
尸体层层叠叠,填满了沟底,甚至溢出沟沿,在斜坡上堆起令人作呕的肉毯。
残破的兵器、撕裂的旗帜插在尸堆上,像怪诞的墓碑。血腥气浓得化不开,混合着硝烟、汗臭和内脏破裂的甜腥,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还喘气的人胸口。
“稳住!稳住!听我号令——放!” 嘶吼声从土丘顶部那道摇摇欲坠的矮墙后响起。
王胡子浑身浴血,左额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翻卷着皮肉,血糊住了半边脸,仅剩的一只独眼却亮得骇人。
他是刘体纯亲兵的老营官,此刻便是这道血肉磨盘里最坚硬的骨头。随着他破锣般的吼声,土墙后一排排火帽枪猛地探出,黑洞洞的枪口齐齐喷出致命的火焰与浓烟!
砰!砰!砰!砰!
铅弹组成的风暴瞬间扫过土丘下方不足三十步的距离。
正沿着尸坡向上蚁附攀爬的清军重甲步兵,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铁墙。前排的士兵身上厚实的棉甲瞬间被撕开无数破洞,血花狂飙,惨叫着翻滚下去,将身后更多人砸倒。
虎蹲炮的霰弹紧随而至,无数毒辣的钢珠扫过,在密集的人群中犁开一片片血肉模糊的空地,残肢断臂飞上半空。
“好!好样的!”
王胡子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独眼里闪烁着狼一般的凶光,对身边几个同样伤痕累累的老兄弟吼道:“给老子盯紧了!别让龟儿子喘气!”
然而,这短暂的胜利如同暴风雨前虚假的宁静。
清军阵后响起低沉而急促的牛角号,呜呜咽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
“又来了!狗日的没完了!” 一个脸上稚气未脱、穿着不合身号褂的民壮惊恐地看着下方。
烟尘滚动,更多的清兵如同黑色的潮水,踏着同伴的尸体,踩着粘稠的血泥,再次汹涌扑来!
这一次,他们阵中出现了几辆简陋却厚重的楯车,由壮汉推着,顶在前方,掩护着后面如林的刀枪。箭矢如同密集的飞蝗,越过楯车,嗖嗖地射向土丘矮墙,压制着守军的火力,不断有民壮或士兵中箭倒下,发出凄厉的惨叫。
“别慌!瞄准楯车缝隙!打推车的!” 王胡子声嘶力竭,独眼死死盯着那缓缓逼近的死亡墙壁。
火帽枪的齐射再次响起,铅弹打在楯车的厚木板上砰砰作响,木屑纷飞,偶尔有子弹穿透缝隙,将后面推车的清兵射倒。
但楯车太多了,它们如同移动的堡垒,坚定地碾过尸堆,碾过壕沟边缘的尸体,一寸寸逼近矮墙!
“轰!” 最前面的一辆楯车终于狠狠撞上了矮墙的一处薄弱点!矮墙剧烈摇晃,土块簌簌落下。
躲在楯车后的清军精锐重甲步兵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挥舞着沉重的长刀、狼牙棒,如同决堤的洪水,从那缺口处猛灌而入!
“顶住!顶住啊!” 王胡子须发皆张,如同暴怒的雄狮,第一个迎着缺口扑了上去!
他手中那柄卷了刃的厚背战刀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劈向一个刚刚冒头的清军甲喇额真!
刀锋砍在对方的铁盔上,迸出一溜火星,巨大的力量让那额真一个踉跄。王胡子根本不收刀,顺势一个头槌狠狠撞在对方面门上!鼻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身后的老营兵们也红了眼,嘶吼着迎上,用身体堵住缺口,刀枪并举,与涌入的清军绞杀在一起。
缺口瞬间成了地狱的漩涡。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惨叫声、怒喝声交织在一起。
民壮们哪里见过如此凶残的白刃战?恐惧让他们动作变形,反应迟钝。
一个年轻民壮刚刚举起长矛,就被清军重甲兵一记沉重的狼牙棒连矛带头颅砸得粉碎。
另一个民壮吓得转身想跑,后背立刻被数支长枪捅穿。
缺乏训练和经验的劣势在残酷的肉搏中被无限放大,民壮的尸体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倒下。
土丘顶部的矮墙防线,岌岌可危。
“跟老子杀回去!”
王胡子浑身是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他左肩插着一支折断的箭杆,右臂被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却像感觉不到痛楚。
他狂吼着,带着身边仅存的十几个老营兄弟,如同烧红的铁锥,硬生生向着被清军占据的缺口中心凿去!
刀光闪烁,他们以命换命,悍勇绝伦,所过之处清兵纷纷倒地。
这不要命的逆袭,竟暂时遏制了清军的势头,将冲入缺口的清军又硬生生推出去一截。
这就是老营兵的战力,是千百次战场厮杀淬炼出来的,绝不是训练场上可以训练出来的!
“夺回来了!夺回来了!”
一个满脸血污的老兵激动地嘶喊,声音却戛然而止——一支冷箭穿透了他的咽喉。
王胡子拄着卷刃的战刀,剧烈喘息,胸膛如同破败的风箱。他环顾四周,矮墙缺口处内外,双方士兵的尸体几乎堆平了此处。
残存的守军,无论是老营兵还是民壮,都已不足百人,个个带伤,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疲惫。脚下的土地,早已被血浸透,踩上去黏腻湿滑。
呜——呜——
清军催命的号角再次撕裂空气,如同嗜血的鲨鱼闻到了血腥,更庞大的黑色浪潮,踏着脚下同伴和敌人的累累尸骨,发出震天的呐喊,又一次涌了上来!
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来吧!狗鞑子!”
王胡子猛地挺直了佝偻的脊背,独眼死死盯着那汹涌而来的狂潮,嘶哑的吼声穿透了箭矢的呼啸,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悲壮和疯狂,在尸山血海之上回荡着……
“刘爷的旗,不能倒!人在旗在!杀——!!!”
他挥起那柄早已不堪重负的战刀,准备迎接最后的冲击。
几支重箭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扎入他的身体。
一支穿透了他的大腿,一支撕裂了他的侧腹。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猛地一个趔趄,却硬是拄着刀没有倒下!
他口中喷出大股鲜血,眼神却愈发凶厉,死死盯着冲到近前的清兵。
“杀…杀鞑…!” 他再次举起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咆哮,声音却被喉咙里涌上的血块堵住,变成了嗬嗬的怪响。
第三支箭,带着终结的冰冷,如同毒蛇般钻进了他大张嘶吼的嘴里,贯穿了脖颈,从后颈带着碎骨和血肉透出。
王胡子的身体猛地一僵,高举的战刀凝滞在半空。那独眼中燃烧的火焰瞬间熄灭,变得空洞。
他像一座被斩断了根基的塔楼,轰然向后倒去,重重砸在浸满鲜血的冰冷土地上,激起一片暗红的泥浆。
那柄卷刃的战刀,当啷一声落在他身旁,刃口上凝结着厚厚的、黑红的血痂。
土丘顶上,最后一点抵抗的意志,仿佛随着那具倒下的身躯,彻底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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