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码头的秋夜,运河水面倒映着城头新立的替天行道大纛。
刘体纯独立船坞高处,脸上那道箭痕在火把下泛着暗红。
他收到了福建郑芝龙的传信,言派其子赴沧州,今日抵达。
主公,有海船靠岸!张敬东按刀急报,仔细望了望说道:郑字旗!
刘体纯霍然转身,只见一艘三桅福船如巨鲸破开薄雾,悄然泊入码头。
“看来是了,我们过去迎迎!”刘体纯笑一笑说道。
大船船体吃水极深,显是满载货物。
跳板放下,率先踏岸的竟是个身形挺拔的少年,不过弱冠之年,眉宇间却凝着与年龄不符的沉毅。
他身着石青箭袖,外罩犀皮软甲,腰悬一长一短两口倭刀,步伐沉稳如礁石。
大明招讨大将军麾下,郑森。奉家父芝龙将军之命,特来拜会沧州刘公。
少年抱拳行礼,声如金玉相击。
刘体纯眼中精光一闪,冷笑道:郑家的船?好胆色!此地近清虏重地,你也敢来?
清虏水师,土鸡瓦狗。郑成功嘴角微扬,带着海上男儿特有的傲气。
沧州孤军抗虏,焚粮守城,家父闻之击节赞叹,言真豪杰当如是!特命晚辈冒险北上,只为亲睹刘公风采!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一个如淬火钢刀,一个似未出鞘的宝剑。
“这小子就是郑成功了!果然不凡!。”刘体纯心里赞叹不已。
沧州府衙后堂,烛火通明。
郑成功带来的樟木箱次第打开,奇光异彩瞬间流泻满室。
第一箱,是细麻布袋盛装的淡黄色结晶,在烛光下折射出冰凌般的光泽。
吕宋硝石三百担。
郑成功抓起一把,晶体从指缝簌簌滑落,轻声说:比福建土硝纯度高五成,配沧州精炭,可制上等发射药。
第二箱,赤铜锭码放整齐,断面泛着熟栗般的紫红光泽。
倭国赤铜两百锭。听闻刘公改良火铳需延展性极佳之铜,此物可堪用?
第三箱掀开,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川滇的天麻、三七、虫草分类捆扎,油纸密封。
川广药材五十箱。家父言,沧州军民浴血,当以此略尽心意。
刘体纯的目光扫过这些价比黄金的军需命脉,最终定格在郑成功脸上,笑笑问道:令尊所求何物?
郑成功击掌,随从抬上最后一只精巧的紫檀木匣。
匣盖开启,雪白的杭绸衬底上,只静静躺着一面巴掌大的沧州瑶台镜。
此镜,已轰动月港。
郑成功指尖轻抚镜框镶嵌的羊脂玉,郑重说道:濠境佛郎机商人称其为东方魔镜,一面在果阿(葡属印度)可换等重黄金!
家父的船队,需要它打开马尼拉、巴达维亚乃至欧罗巴的商路!
他又指向墙角陈列的几件样品。一套薄如蛋壳、透光见影的素白沧州玉茶具;几枚内嵌彩色丝纹、温润如玉的梳妆匣;更有几件晶莹剔透、雕琢成瑞兽瓜果的玻璃镇纸,在烛火下流光溢彩。
倭国大名痴迷沧州玉的脆响,称其声如清磬;泰西贵妇争抢瑶台玉妆匣,谓其色胜琥珀;至于这水晶玻璃器,郑成功眼中闪动着商贾的精明,略略停顿后说:在红毛夷眼中,价比钻石。家父愿以硝石、铜料、南洋稻米、暹罗药材为抵,包销沧州工坊所出琉璃、瑶台玉器、沧州玉瓷、瑶台宝镜!
烛泪堆叠,烛火摇曳。
郑成功展开一卷海图,手指指着蜿蜒的海岸线说道:刘公据运河咽喉,却苦于临清梗阻,陆路转运靡费千金。我郑家船队,可为沧州另辟海路!
食指重重点在登州之东一处海湾,笑道:此乃私港,暗礁环抱,仅容福船出入。沧州货物可由小清河入海,至此换装大船。南下苏松、闽粤,北上朝鲜、倭国,硝石、铜锭、粮米、药材,皆由此源源输入沧州!
刘体纯凝视海图,仿佛看到一条挣脱陆上桎梏的蓝色血脉。
他猛地抬头:船!我要能载重、抗炮的货船图纸!
郑成功大笑道:何须图纸?
他解下腰间一枚青铜虎符拍在案上说:首批交易,郑家附赠可载万石的两艘。附送熟稔北洋航路的老舵工十人。更可助刘公在沧州河口设私港船坞。
他压低声音,一字-句说:家父还有一言,清虏若再犯沧州,郑家水师必袭其辽东后路。陆海夹击,让阿巴泰有来无回!
刘体纯眼中终于燃起灼灼火焰。他拔刀出鞘,寒光映着烛火。
好!沧州所产琉璃、瑶台玉器、沧州玉瓷、瑶台镜,优先供给郑家船队。我另有一份——
他示意赵金捧上一个蒙着红绸的托盘。
红绸掀开,赫然是十二支乌沉沉的短铳!铳身比寻常手铳更短,但枪管更厚,尾部装有新式燧发机括。
沧州新造手枪,三十步内可透重甲。
刘体纯将一柄短铳推向郑成功,说道:此批赠予贤侄,剿海盗、抗红毛,当有奇效。
郑成功抚过冰冷的铳身,霍然起身抱拳道:刘公豪气!自此沧波万里,皆为通途!
两日后夜,沧州河口。
两艘新下水的福船升起满帆,郑成功独立船头。船舱满载着第一批晶莹剔透的沧州琉璃器、温润如玉的赛璐珞妆匣、素白如雪的骨瓷,以及用稻草精心包裹的瑶台宝镜。
岸上,刘体纯目送一艘大船的帆影融入渤海夜色。他手中摩挲着一块郑成功留下的倭国赤铜锭,冰凉坚硬。
身后,运河工地上传来新募船工夯土的号子,混合着船匠锯木的声响。
主公,制将军李过的人马已到城外二十里。张敬东低声道。
“李过?他来干什么?”
刘体纯有点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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