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慌。”范老三低声喝住身后的人,他勒紧缰绳,目光扫过俄兵的人数——八个,比他们少四个。
他缓了缓语气,尽量让声音稳些:“这是大清的木料,你们无权开采。现在,把木料留下,滚回去。”
络腮胡俄兵愣了下,似乎懂了“无权开采”四个字,却梗着脖子又喊了句什么,还指了指林深处——范老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怕是不止这八个人。
“三哥,要不先撤?”有弟兄低声劝。
范老三没动。这林子是自己的地界,砍的是自家的树,再缩,往后俄人怕是要直接闯到碾子沟门口。
他的枪口依旧对着俄兵,声音比刚才更沉:“最后说一遍——卸木料,走人。再耗着,别怪子弹不长眼。”
风刮过林梢,呜呜地响。老三正盯着那个猫腰往林深处钻的俄兵背影。那家伙动作快得像只野兔子,棉大衣下摆扫过矮树丛,转瞬就没了影——不用想也知道是去报信的。
“李三!”范老三头也没回,扬声喊了句。
身后一个精瘦的弟兄应声出列:“到!”
“往碾子沟赶,跟江管带说清楚——俄兵越界砍树,我拦着了,跑了一个报信的,估摸着要搬救兵。让他早做准备!”
“得嘞!”李三翻身上马,打马往南,很快消失在山道尽头。
剩下的人还跟俄兵僵着。络腮胡俄兵脸上少了些焦躁,把步枪往怀里又紧了紧,时不时往林外望——那眼神里的打量,像是在算时辰。范老三没松劲,让弟兄们分两排站着,前排放枪,后排放哨,谁也不准先挪脚。
日头爬到头顶时,林外传来了马蹄声。不是李三回来的方向,是南边——范老三眯眼一看,心沉了沉:二十多个俄兵骑着马冲过来,领头的是个戴尖顶帽的军官,腰间挂着佩刀,手里还举着望远镜。
“三哥,俄人增兵了!”亲兵低声道。
范老三没吭声,他心里清楚,真动起手来,他们这十来人未必扛得住俄兵。
俄兵的队伍在十丈外停下,尖顶帽军官放下望远镜,用生硬的中文喊:“你们的,离开这里!这是我们的林地!”
“放屁!”范老三忍不住骂了句,“界碑在他妈珲春呢!拿尺子量量,这儿哪轮得到你们撒野?”
尖顶帽军官似乎没料到他敢顶回来,脸沉了沉,抬手一挥——俄兵们“哗啦”一声散开,步枪都架了起来,枪口齐刷刷对着巡防营的弟兄。雪地里的寒气陡然重了几分。
就在这时,北边也传来了马蹄声。范老三心里一松——是江荣廷来了。
江荣廷带了五十多个巡防营的兵,朱顺和庞义跟在左右,他勒马停在范老三身边,扫了眼地上的红松和对峙的俄兵,没先看俄人,反倒问范老三:“没动手吧?”
“没,就放了一枪示警。”范老三低声道,“跑了一个报信的,他们就增兵了。”
江荣廷点点头,目光转向尖顶帽军官,声音比范老三稳得多:“我是宁古塔巡防营管带江荣廷。这片林地属大清地界,贵军越界砍树,不合规矩,还请贵部撤出。”
尖顶帽军官打量他片刻,大概是见他带的人多了,语气稍缓却依旧强硬:“我接到报告,说你们袭击我国士兵。必须道歉,赔偿损失!”
“袭击你妈了……”庞义在旁边忍不住插了句。
“住口!”江荣廷厉声打断,视线没离开俄军官,语气沉下来:“贵部士兵越界在前,我们只是依规阻拦,绝无袭击之意。木料留下,人各回界,此事就算了了。”
正说着,西边又有一队人马过来,是舒淇带着宁古塔的清军到了。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江荣廷身边,低声急道:“荣廷!千万别动枪!俄人跟咱们朝廷正僵着,这时候开火,就是给朝廷添乱!”
江荣廷皱了皱眉:“舒都统,是他们越界……”
“我知道!”舒淇打断他,往俄兵那边瞥了眼,声音压得更低,“俄驻宁古塔的领事刚派人来问过,我跟他们说只是误会。你们先稳住,千万别开枪,一切由我来协调。”
说着,他整理了下官服,朝尖顶帽军官走过去。舒淇和俄军官在中间空地上站着说话,离得远了听不清内容,只看见舒淇时不时点头,又指着林外的方向比划,尖顶帽军官的脸色时好时坏,手里的马鞭在掌心敲来敲去。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舒淇才走回来,脸上带着点疲惫的笑:“说通了。俄人认是越界了,说是‘迷路’。咱们呢,也别追究砍树的事了,让他们把木料留下,各自撤兵。”
“就这么算了?”范老三急了,“他们砍了树,还举枪对着咱们,一句迷路就完了?”
“不然呢?”舒淇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胳膊,“范哨官,你当我愿意?可眼下俄人在珲春屯了兵,朝廷正怕生事。真闹大了,咱们这点人,扛得住吗?荣廷,你懂我的意思。”
江荣廷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弟兄们紧绷的脸,又看了看远处依旧举着枪的俄兵,最终点了点头:“听舒都统的。”
他扬声下令:“弟兄们,收队,往后撤。”
巡防营的兵依令后退,俄兵那边也松了劲,尖顶帽军官瞪了他们一眼,没再说话,挥手让手下把马背上的木料卸下来——只是卸得极不情愿。
俄兵先撤的,顺着来路往南边去,走的时候还时不时回头看。等他们走远了,舒淇才松了口气:“总算没闹僵。荣廷,这事就到这儿,别再提了。”
江荣廷没应,只是弯腰捡起一块带树皮的木块。木料是好木料,够修半个哨卡的。可树桩还留在那儿,像个没愈合的伤口。
“回营吧。”他把木块扔回地上,翻身上马。
弟兄们跟着他往南走,没人说话。风还在刮,林子里静得只剩马蹄声。范老三落在最后,回头望了眼那些歪在地上的红松,又瞥了眼俄军的方向,狠狠啐了口唾沫——像颗咽不下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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