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厅堂内,苏和泰脸色铁青,几乎能将手中的茶碗捏碎。底下,吉林副都统垂着头,大气不敢出,帽缨微微颤抖。
“废物!一群饭桶!”苏和泰的怒骂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旗兵加上巡防营整整过千人,对付不了几百号失了魂的俄军溃兵?让人家像撵兔子一样追着打!粮草被劫,军械被夺,脸呢?咱们大清的脸面都让你们丢到姥姥家了!”
吉林副都统富顺额角渗汗,嗫嚅着辩解:“大人息怒…实在是…实在是那些俄国兵虽溃,火器却利,又悍不畏死,穷途末路之下……”
“放屁!”苏和泰猛地将茶碗顿在桌上,茶水四溅,“那是溃兵!不是正规军!分明是尔等畏敌如虎,指挥无方,兵无战心!平日里吃空饷、耍威风一个顶俩,真碰上硬茬子就拉稀摆带!再这么下去,不用等朝廷问罪,老百姓就得先把我的衙门给掀了!”
民怨沸腾,这才是苏和泰最头疼的。那些溃散的俄军小股部队,为了活命,如同疯狗般四处抢掠屯庄,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官府剿匪不利,百姓人心惶惶,怨声载道,几乎到了沸反盈天的地步。
一直沉默在一旁的李茂文,此刻轻轻咳了一声,上前一步,躬身道:“大人息怒,保重身体要紧。富顺大人所言虽有不济,却也是实情。溃军兵械精良,亡命之徒确难对付。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卑职倒是想起一人,或许可解此困局。”
“谁?”苏和泰没好气地问。
“宁古塔分统,江荣廷。”李茂文缓缓道,“此前在三道沟,他曾全歼过一股规模不小的俄军溃兵,颇有经验。其麾下巡防营,经他整训,战力在吉东各营中堪称翘楚。如今其防区相对安稳,或可抽调其精锐,前来吉林助剿。”
苏和泰闻言,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江荣廷…这个名字总是让他心情复杂。用他,确是一把快刀,但这把刀,用起来总有些不顺手,甚至隐隐让他有些忌惮。
良久,他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拟令!命宁古塔分统江荣廷,即刻抽调得力兵勇,火速开赴吉林境内,清剿俄军溃兵,以安地方!告诉他,要人给人,要粮饷…尽量筹措,但仗必须给老子打好!”
命令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碾子沟。
江荣廷看完将军府的札文,面无表情地递给旁边的庞义和刘绍辰。
庞义扫了一眼,当场就炸了:“扯他娘的蛋!好家伙,苏和泰这老瘪犊子,有好枪好炮的时候,恨不得全捂在他那帮窝囊废亲儿子怀里,生怕咱摸着一星半点!现在遇上硬茬子,他啃不动了,想起咱这后娘养的了?让咱们去给他擦屁股?”
他越说越气,嗓门震得房梁似乎都在抖:“咱好不容易消停两天,拢共这点家底,拿去跟那些红了眼的老毛子死磕?磕光了谁给咱补?他苏和泰上下嘴皮子一碰,咱就得把弟兄们的命填进去?没这个道理!”
江荣廷等他吼完,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嚎够没?”
庞义梗着脖子,但还是压低了声音:“大哥,这明摆着是拿咱当枪使……”
“使就使了。”江荣廷打断他,目光扫过庞义和刘绍辰,“道理是道理,军令是军令。将军府下了文,咱就得动。”
他站起身,眼神锐利地看着庞义:“那些俄国兵,败了仗,没了管束,比土匪还狠。烧村子,祸害女人,那不是兵,是畜生。现在咱手里有枪了,穿上这身官皮了,就不能眼睁睁看着老乡被祸害。”
庞义张了张嘴,没再反驳,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刘绍辰沉吟道:“分统说的对。于公于私,这一仗都非打不可。既能平息民怨,巩固分统在将军心中的地位,亦能实战锤炼各部,或许还能有所缴获。”
江荣廷点点头,思路清晰地下令:“传我的令:命绥芬河左营范老三,宁古塔中营刘宝子,即刻点齐本部人马,火速到碾子沟集结。还有,”他顿了顿,“让穆棱河前营的吴海峰,也把他那刚满员的新营拉过来。”
庞义闻言微微一惊:“大哥,吴管带的前营补充的多是新兵,操练不足月,枪都打不利索,这就拉上去…能扛得住吗?”
江荣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断:“练场上耍得再花哨,不见真血也是白搭。正好,拉出去练练。是骡子是马,蹓蹓才知道!”
“是!”庞义不再多言,立刻转身去安排传令。
几天后,碾子沟校场上,旌旗招展,人马喧嚣。范老三的左营、刘宝子的中营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底子,军容肃杀,默然列队,散发着无形的煞气。
相比之下,吴海峰的前营则显得有些嘈杂,新兵们脸上带着紧张、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队伍也远不如老营齐整。
庞义骑着高头大马,在校场上巡视了一圈,回到点将台下,对江荣廷道:“大哥,人马齐了。三营人马一千五百人。家伙也带足了。”
江荣廷拍了拍庞义结实的肩膀,将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语气凝重地叮嘱:
“这帮溃兵现在是穷寇,疯狗,不能一味硬碰硬。你的任务,是把他们赶出去,撵散喽,不是跟他们兑命儿!咱的家底经不起这么耗。”
“还有,眼睛放亮堂点!这帮溃兵身上都是好东西!水连珠步枪、弹药、军刀、呢子大衣…看见了就别客气,全给我搂回来!那都是真金白银都难买的好家伙!缴获多了,咱这趟就不亏!”
庞义重重点头,咧嘴一笑:“放心吧大哥!我心里有数!保证把这帮老毛子撵得屁滚尿流,还得把他们兜里的好玩意儿都给你掏弄回来!”
江荣廷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去吧。我等你们的好信儿!”
庞义翻身上马,拔刀出鞘,向前一挥,声如洪钟:“全军听令!开拔!”
号角呜咽,战鼓擂动。一千五百多人的队伍,如同一条长龙,携带着凛冽的杀气与沉重的期盼,浩浩荡荡离开碾子沟,向着西南方向的吉林腹地迤逦而去。
江荣廷站在原地,久久望着队伍扬起的尘土,目光深邃。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剿匪战,更是对他麾下这支力量的一次严峻考验,也是在吉林将军府乃至整个关外格局中,进一步奠定他地位的又一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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