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碾子沟外围那个熟悉的山坳里,张鹏再次见到了那个如同鬼魅般的黑衣人。
这次张鹏仿佛苍老了十岁,眼窝深陷,胡子拉碴,上次拿到的钱虽然暂时填上了老婆的赌债窟窿,但他没有一刻不在恐惧和悔恨中煎熬。
当探子将阿保林的新指令说出来时,张鹏如同被雷击中,浑身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你……你们这是要我去死啊!”张鹏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现在全宁古塔都在搜捕白熊,连吴海峰的兵都调过来了!各条路口设卡盘查得连只老鼠都过不去!我一个小小的哨官,有什么本事能把他藏起来还送过境?一旦被发现,我……我全家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探子冷冷地看着他,如同在看一只陷入绝境的猎物,他将一个比上次更沉的钱袋丢在张鹏脚下,发出沉闷的响声:“张哨官,路已经给你指了。是拿着钱,给自己和家人搏条活路,还是等着江荣廷的军法队上门?选择权在你。大人说了,只要你尽力去办,成与不成,他都会记你这份情。若是办成了,天大的富贵等着你。若是办不成……或者你敢不去办……”探子没有把话说完,但那阴森的语气比任何明确的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张鹏看着脚下那袋如同烙铁般烫手的银子,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寒冷的夜风中,张鹏像一尊雕塑般僵立在那里,内心的挣扎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无论选择哪一边,都是万丈深渊。
张鹏一个小小的哨官,在大军拉网式搜查下,别说送人出境,就是自己稍有异动,都可能被无处不在的暗哨盯上。
绝望之下,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先把人藏起来,躲过这阵风头再说。他能信任的人寥寥无几,最终,只能硬着头皮,找上了他手下的一个棚长——他的堂弟张宇。张宇年纪轻些,胆子大,对堂哥也算忠心,关键是两人的血缘关系是一道天然的捆绑。
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张鹏将张宇叫到驻地无人的角落,语无伦次、满脸惶恐地说明了情况,不得不藏匿白熊。
张宇听完,吓得脸都白了:“哥!你疯啦!这可是掉脑袋的勾当!藏匿要犯……还是白熊!要是被江分统知道,咱俩,咱全家都得完蛋!”
“我知道!我知道!”张鹏抓着堂弟的胳膊,“可我不干,现在就得死!老弟,哥没办法了,你就帮哥这一回!咱们找个稳妥的地方,把他们藏严实了,等这阵搜捕过去了,再想办法……”
张宇看着堂哥近乎崩溃的样子,又想到平日里的兄弟情分,最终一跺脚,咬牙道:“行!哥,我跟你干!但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地方我倒知道一个,后山那个废弃多年的炭窑,一般人绝对找不到!”
事不宜迟,两人趁着夜色,避开巡逻队,偷偷溜出驻地,与如同惊弓之鸟般躲在约定地点的白熊残部接上了头。
白熊此时只剩下八个人,个个带伤,狼狈不堪,早已没了往日的嚣张,只剩下求生的渴望。见到张鹏,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在张宇的带领下,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摸到后山,钻进了那个阴暗潮湿、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废弃炭窑。
张鹏兄弟俩又弄来一些干粮、清水和伤药,再三叮嘱白熊等人绝对不许出去,不准发出任何大声响,他们会定时送来补给。
与此同时,宁古塔境内的搜捕行动正如火如荼。巡防营几乎将宁古塔与外界相连的山林、沟壑、废弃村落篦了一遍又一遍。设在各条要道的卡哨更是昼夜不停,盘查得极为严格,连运柴火的牛车都要翻个底朝天。
可白熊等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踪迹。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是半个月。
部队人困马乏,加上眼看就要过年了,官兵们思乡情绪渐起,搜捕的力度不可避免地开始减弱。
碾子沟会房内,江荣廷听着朱顺和吴海峰的汇报,眉头紧锁。半个月的拉网搜索,除了抓到几个不相干的小毛贼,一无所获。
“妈的,这白熊属耗子的,真能藏!”庞义气得一拳捶在桌子上。
朱顺抬手按了按眉心:“分统,眼看要过年了,弟兄们连续奔波半个月,都很疲惫。是不是……先把大部队撤回来休整?各处的卡哨不动。白熊受了重创,短时间内难以兴风作浪,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江荣廷沉吟良久,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朱顺说得在理。他最终点了点头:“好吧。传令下去,搜捕部队即日撤回原防地休整过年。但通知各卡哨,尤其是出宁古塔的各要道,给老子把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盘查力度不减!我就不信,他白熊能在那老鼠洞里躲一辈子!”
消息传回三姓,阿保林先是有些失望,但随即又释然了。没抓到白熊,就是最好的消息。只要白熊不被江荣廷捏在手里,他阿保林就是安全的。至于白熊是死是活,是继续躲藏还是哪天饿死在山洞里,他并不真正关心。他甚至觉得,张鹏这小子虽然没能把人送出来,但能在这天罗地网下把白熊藏得严严实实,也算有点本事。
于是,他再次派探子给张鹏送去了一笔赏钱,并带话:“做得不错,暂时稳住即可。日后必有重谢。”
再次接到赏钱的张鹏,却没有丝毫喜悦,他恨不得立刻把白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却又不敢。
与他相反,他那媳妇李氏,见到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都亮了。之前的赌债危机解除,如今又凭空得来这么多外财,她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觉得这是条“财路”。
“当家的,你看,这钱来得容易不?”李氏数着银子,喜笑颜开,“那位大人既然赏识你,你就接着干呗!反正人也藏好了,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事。等风头过了,说不定还能靠着这层关系,真把你调到三姓去当官呢!那不比在这山沟沟里强多了?”
“你懂个屁!”张鹏烦躁地低吼道,“这是玩火!是要掉脑袋的!江分统是什么人?要是让他知道,咱们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哎呀,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李氏不以为意,“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看现在不是好好的?过年了,正好用这钱割点肉,打点酒,好好过个年!”
张鹏看着媳妇那副贪财短视的样子,心里一片冰凉。他感觉自己就像狂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被无形的力量推向不可预知的深渊,而身边最亲近的人,非但不能同舟共济,反而在加速他的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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