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血腥的厮杀中仿佛被拉长,又仿佛被压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与铁锈的味道,每一次挥刀都感觉手臂沉重一分。城墙化为了巨大的血肉磨盘,无情地碾碎着生命,无论是人类的,还是那些非人怪物的。
赵红药所在的石阶入口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三只蚀骨者显然拥有一定的智慧,它们不再盲目强攻,而是开始配合。一只正面以密集的深蓝冻雾牵制,另外两只则凭借鬼魅般的速度,从左右两侧不断发动迅捷而致命的扑击。它们体表的冰甲坚硬异常,赵红药的重剑劈砍上去,往往只能留下深痕,溅起漫天冰屑,却难以一击致命。
她的嘴角不断有新的血迹渗出,握剑的双手因为虎口崩裂和持续的巨大反震力而微微颤抖,每一次格挡硬碰,她的脸色就苍白一分。那身赤红色的劲装早已被冰霜、汗水和鲜血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依旧挺拔却难掩疲惫的身形。但她一步未退,重剑舞动成的赤色光幕,如同最坚固的堤坝,死死挡住蚀骨者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以及那些试图趁机冲上城头的普通霜鬼。剑风与寒气的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一圈圈紊乱的能量波纹,将周围的地面变得一片狼藉。
然而,她所能守护的,也仅仅是她身前的那一小片区域。更多的霜鬼从正面垛口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水般涌来。
陆烬这边的压力越来越大。他像一枚钉子,死死钉在防线上最危险的位置,战刀的刀锋已经出现了细密的卷口,他的虎口同样被震裂,鲜血将刀柄染得滑腻。那缕心火被他运用到了极致,时而凝聚于刀尖,爆发出短暂的锐芒,艰难地破开霜鬼的冰甲;时而化作温暖的涟漪,拂过身边同伴几近冻结的意志。
“坚持住!想想你们身后是什么!”他的声音已经沙哑不堪,却依旧在混乱的战场上传递着,“家里的灶台还是热的!婆娘孩子还在等着!”
他的话,配合着那微弱却坚定的心火暖意,如同在冰原上点燃的零星篝火,虽然无法驱散整个严寒,却让靠近他的人能够汲取到一丝宝贵的温暖和勇气。一个原本眼神涣散的年轻士兵,在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微弱暖流后,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用残缺的枪杆狠狠捅穿了面前霜鬼的眼窝;一个手臂结冰、几乎放弃抵抗的护城队员,在陆烬嘶哑的呼喊中,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捡起了地上的砖石,疯狂地砸向敌人的头颅。
可个人的力量,在如此规模的消耗战中,显得如此渺小。伤亡数字在以惊人的速度攀升。
临时充当医棚的城墙内侧角落,已经人满为患。痛苦的呻吟、绝望的哭泣、军医声嘶力竭却无力的呼喊交织在一起。缺医少药,许多伤员仅仅是被简单包扎一下,更多的则只能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靠着意志力硬抗。寒疫的侵蚀在这里表现得更为明显,一些伤员的伤口不再流血,而是覆盖上了一层不祥的幽蓝色薄冰,他们的眼神迅速变得空洞,最终在寂静中彻底失去生机,身体僵硬如同冰雕。
尸体开始堆积。阵亡者的遗体被来不及运下城,只能暂时堆放在城墙内侧不影响通行的地方,用能找到的破布或旗帜草草覆盖。一层又一层,渐渐地垒起了一座座小山,暗红色的冰从覆盖物下渗出,凝固成狰狞的图案。还活着的人,不得不麻木地踏过同伴冰冷僵硬的肢体,继续投入战斗。
滚木礌石早已告罄,箭矢也所剩无几。守军们现在更多是靠着手里的刀剑、长矛,甚至是拳头和牙齿,与怪物进行着最原始、最残酷的搏杀。防线被迫一再收缩,能够站立战斗的人越来越少,每个人都需要防守更长的垛口。
麻子脸的左肩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寒气侵入,整条手臂都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动作变得极其迟缓,全靠一股狠劲在支撑。老烟枪不知何时也上了城头,他年纪大了,挥舞不动重武器,就带着几个半大的小子,用长竿绑着钩镰,专门去钩扯霜鬼攀爬上来的冰梯,或者从侧面干扰它们的行动,险象环生。
绝望的气氛并未因赵红药的勇武和陆烬的努力而消散,反而如同附骨之疽,随着伤亡的增加和物资的耗尽,变得更加浓重。每一次霜鬼的嘶鸣,每一次同伴倒下的闷响,都像是在拷问着幸存者们紧绷的神经。
陆烬喘息着,将最后一丝心火之力渡给一名腹部被划开、肠子都快流出来的护城队员,勉强止住了他伤口的恶化,但那人显然也活不成了,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灰暗的天空,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孩子的乳名。陆烬看着他,又看了看周围越来越稀疏的战友,以及远处依旧在苦战、身形已然有些踉跄的赵红药,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他。
道炉的裂痕因为持续的超负荷运转,传来一阵阵灼热与冰寒交织的剧痛,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碎裂。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脸上满是烟尘和恐惧,声音带着哭腔:“陆……陆头!不好了!西段……西段城墙被突破了!李校尉战死!兄弟们……兄弟们快顶不住了!”
这个消息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所有听到的人心上。
西段失守,意味着霜鬼可以从侧面直接攻击他们这段城墙的后背,也可以长驱直入,杀进城内!
最后的希望,似乎也随着这个消息,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着,即将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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