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枬焦灼的呼唤声由远及近,如同穿透层层迷雾,终于将周平的意识拉回现实。
他艰难地、缓缓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
天光已然大亮,映入眼帘的并非天空,而是一片长满苔藓、湿漉漉的陡峭岩壁,自己似乎正躺在谷底。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席卷全身。
那不仅仅是疼痛,更像是一具被彻底摔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瓷器,每一道裂缝都传来清晰的崩裂感。
稍微尝试呼吸,胸腔便传来刺骨的锐痛,仿佛有无数碎骨在里面相互摩擦。
四肢百骸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连动一动脚趾都成为一种奢望,只有几根手指还能传来微弱的、属于他自己的控制感。
“我……昏迷了多久?”周平在脑海中问道,声音虚弱得如同游丝。
“我也不知道!”华枬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反正我叫了你一万多次!你要是再不醒,我……我都快急得自己跳出来了!”
周平想笑,却立刻牵动了脸上和胸口的伤,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抿住了嘴。
“咳……有没有那么夸张,”他缓过气,无奈道,“一万多次?”
华枬沉默了一下,语气弱了几分,带着点被戳穿的心虚:“……三五十次总是有的。”
“这还差不多。”周平勉强接受了这个更接近事实的数字。
“别废话了,”华枬急切地问,“你现在……还能动吗?”
周平凝神,尝试调动身体。除了那几根能微微弯曲的手指,他的脖子、手臂、腰腹、双腿……都如同与大脑失去了联系。
沉重、麻木,且伴随着试图发力时传来的、令人绝望的剧痛。
“除了几根手指头……”周平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一点……也动不了。”
周平挣扎着偏过头,看到了那具如同小山般的云雕尸体,羽毛在阴冷的谷底依然隐隐流动着暗金色的光泽。
他这才恍然,在这寒冷潮湿的谷底能撑过一夜而未被冻僵,全靠这巨禽羽毛形成的天然保温层,替他抵御了寒气。
“现在怎么办?”华枬的声音带着茫然和无助。
周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股强烈的虚弱感袭来:“要是……能吃点东西就好了。”
“动都动不了,上哪儿捞吃的去?”华枬没好气地回应,现实残酷得令人绝望。
周平闻言,沉默了片刻,反而不再挣扎。
他放松了全身紧绷的肌肉,目光投向被两侧峭壁切割出的那一线天空。
那天空,是前所未有的湛蓝色,纯净得像一块巨大的宝石。
“华枬,你看看,”他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天多蓝啊。”
“是啊,”华枬的声音也低了下来,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要不是知道你快死了,就这么躺着看看天……好像也挺不错。”
“快呸呸呸。”周平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昨晚不也觉得死定了吗?你看现在,不还好好的?”
“你告诉我你哪里好好的?!”华枬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周平还真认真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最起码……眼珠子还能转,嘴巴还能跟你吵架,这不挺好的吗?”
“你倒是真看得开。”华枬无奈。
“看不开也没用啊,”周平叹了口气,“现在反正也动不了。闲着也是闲着,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我呸!”华枬立刻反驳,“我是女的!这种时候,按照戏文里的套路,不都该是你这男的讲故事安慰我吗?”
就在两人这苦中作乐的斗嘴间,周平的眼角余光猛地捕捉到一丝异动。
他瞳孔微缩,视线聚焦在不远处——
一条通体呈暗绿色、与周围苔藓几乎融为一体的蛇,正吐着猩红的信子,悄无声息地朝着他这边蜿蜒爬来。
它三角形的蛇头微微昂起,冰冷的竖瞳,已经锁定了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周平。
“有蛇!”华枬在他脑中尖叫预警。
“有蛇咋了?”周平一时没反应过来,甚至还带着点刚才斗嘴的余韵,“这谷底有虫子老鼠不都很正常?”
“正常?!”华枬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它朝我们爬过来了!你不怕它咬你啊?!”
周平闻言,居然还有心思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怕什么?你伸只手出来掐死它不就行了。”
这话一出,华枬那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即,她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愕然和一丝……慌乱?
“周平……你难道没发现,我……我已经好久没动用过自己的力量了吗?”
周平一愣。是啊!
似乎好久没有像以前那样,见到华枬动用她作为“邪物”或者说强大魂体的本源力量来直接干预外界了。
“对啊……”周平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急忙在脑中追问,“你不说我倒忘了!难道我体内真气枯竭,连你的力量也一起被封印了?”
“不是封印!”华枬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无奈和焦急。
“是我!我现在是你的心脏!一颗心脏!我所有的存在、所有的力量,都被束缚在这颗心脏的形态里了!
我现在除了能‘蹦蹦蹦’地跳,偶尔帮你挤点保命的东西出来,根本……根本伸不出什么‘手’了啊!”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周平瞬间傻眼了!
他一直潜意识里还觉得华枬是那个能在他脑子里吵架、关键时刻能爆发出诡异力量的伙伴,却忽略了最根本的事实。
她为了救他,已经彻底与他的生命核心融为一体,失去了大部分自主行动的能力!
而就在他因为这残酷的真相而心神剧震之时,那条暗绿色的蛇已经义无反顾地、坚定地爬到了他的腿边。
“那蛇……它爬上来了!”华枬的声音紧绷,死死盯着那条沿着周平裤腿开始向上蜿蜒的暗绿色毒蛇。
“嗯。”周平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语气平静得不像话。
“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华枬对他的反应感到不可思议,“难道这蛇没毒?”
“没毒。”周平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咬上一口,也就能毒死二十个壮汉,外加一头大象的量而已。”
华枬被他这轻描淡写的语气噎住了,随即怒道:“……那你刚才还说它没毒?!”
“我不是怕吓着你吗?”周平居然还有心思贫嘴。
“你开什么玩笑!我会害怕?!”华枬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小看的恼怒,但随即又低落下去,充满了费解。
“我就是在想……你怎么就这么倒霉?好像是阎王爷怕你死不了似的,麻烦一波接着一波,没完没了!”
周平闻言,居然低低地笑了笑,气息因为虚弱而有些短促:“华枬啊……你知道啥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吗?”
“后面可没有‘死得其所’这一句!”华枬立刻呛声回去。
周平被她的话逗得想放声大笑,结果刚扯动嘴角就牵动了全身的伤势,剧痛让他猛地咳嗽起来,疼得他眼前发黑,好半天才缓过气。
就在两人这苦中作死时,那条暗绿色的毒蛇已经悄无声息地爬到了周平的身上。
冰凉的鳞片擦过皮肤,带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
它微微昂起头,猩红的信子快速吞吐,似乎在寻找下口的最佳位置。
死亡,以最冰冷、最原始的方式,再次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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