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白云观香火鼎盛,人声鼎沸。而在后山的一间静室中,玄金虎月乌体型矫健,金纹熠熠生辉,卧于静室中央,阿渺栖于其宽阔的额头上,其目光中流露出追忆之色,低沉浑厚的声音在室内回荡:
“凌华,是天界守护神军最……漂亮,也是最…特立独行的仙将。神君失踪,天帝我等稍安勿躁,静等消息,凌华却拍案而起:‘等?等多久!那家伙指不定在哪个旮旯挨揍呢!守护神军,岂能坐视统帅有难?!’于是,她就哄着我……呃,是‘说服’我,踏上了这条寻梭救神之路。我与凌华仙子相伴,踏遍三山五岳,穷极四海八荒,追寻那能撕裂空间壁垒的‘破界梭’踪迹。线索如同风中游丝,时断时续,每每以为抓住希望,却又在指尖化为泡影。”
极北雪域,万年玄冰覆盖之地。
凌华感应到一丝微弱的神兵气息,她二话不说,一剑劈开冰封千里的镜湖,惊醒了沉睡的冰魄玄蛟。
月乌吐槽:“结果那根本不是‘破界梭’,是气息有些相似的‘冰魄神晶’。那玄蛟守了神晶几千年,眼看就要化龙了!她倒好,上去就骂人家占着茅坑不拉屎,说那晶石像破界梭碎片,要‘借’来看看!玄蛟能答应吗?一场大战,差点把雪域给崩了!”
月乌巨大的头颅微微晃动:“她把玄蛟打到重伤濒死,才发现玄蛟是守护‘冰魄神晶’维系雪域生灵平衡守护兽。又拿仙药、耗修为给它稳固根基,避免雪域生态崩溃。临走前,还帮雪域几个被寒毒困扰的部族改良了御寒心法。雪域生灵感念其恩,尊称什么‘金焱仙子’。一趟雪域之行,没捞到什么东西,倒赔出去不少……”
万山之域,万妖之国。
听闻妖国秘库藏有记载天下奇珍异宝,或有‘破界梭’线索。凌华直接打上门,点名要进宝库一观。妖王震怒,布下天罗地网。
月乌无力吐槽:“你当是自家的宝库,说进就进?她倒好…假装投降被俘,混进了妖王寿宴!趁着群妖喝得五迷三道,她溜进秘库…结果发现那宝库里有妖王用生魂炼制的邪器《万妖谱》,专门记录各族弱点,方便其奴役!凌华当场就炸了!”
凌华一把真火烧了那邪器!暴露后,被三大妖帅围攻。她浴血奋战,救出被囚禁在谱中的各族精魄,最后硬生生在万妖群中杀出一条血路,还顺手“借”走了妖王宝库里的一株九转还魂草。自然,月乌也顺了不少。
万妖之国大乱,妖王威信扫地。派出精锐搜捕一人一兽,他俩东躲西藏,狼狈不堪。最终还是被解救的精魄回归山林后,暗中传播凌华的“凶名”与义举,在一些妖兽的帮助下才逃离万山之域地界。
幽冥血海边缘,修罗族试炼场。
凌华追查线索至血池,发现修罗族利用血池煞气淬炼一种邪兵,她问都不问一声,直接闯入修罗族禁地。
“那群修罗疯子!见人就砍!凌华更疯!骂他们是邪魔一道,直接开打!血池都被打翻了一半!修罗族长老祭出镇族血幡,想引血海之力镇压,结果她反手就把那长老的头发胡子给烧了!”
最后还是修罗一族族长出面,告知凌华修罗族并非恶意污染,而是利用天然煞气炼兵,抵御幽冥深处的威胁,这才作罢。虽理念不合,但凌华敬重其勇武。她以功德之力帮修罗族净化了一部分失控的煞气,避免其反噬全族。离开时,修罗族虽愤懑,却也默认她取走了一块血海沉金作为“赔偿”。
为寻找可能坠入归墟的线索,凌华助东海龙宫平息了一场由域外心魔引发的叛乱。龙王感激,赠予宝物定海珠。凌华转手就用定海珠加固了一处因空间乱流而濒临崩溃的小洞天,庇护了其中万千生灵。
在西方异域,发现一个小国因灵气稀薄,修炼法门落后,民众孱弱,常被沙漠中的沙妖和精怪欺凌。凌华没有直接出手灭妖,而是耗费数月,结合当地人的体质特点,简化改良了一门适合他们的基础炼体引气法门,并留下守护阵法核心。
“凌华常说,‘寻人是私事,遇上了不平事,那就是公事!’她这千年,惹的麻烦多,攒下的功德和人情更多。那些宝物……多半都用来填她惹的祸窟窿或者随手帮人了。还拿了不少我的宝物。”月乌的爪尖无意识地轻叩着地面,发出沉闷的轻响,“类似这样的波折,数不胜数。我们追寻过星辰陨落之地,探访过仙人遗府,甚至潜入过魔域禁地边缘……‘破界梭’似乎总在下一个地方……这千年的寻觅,不仅是跋涉山河,更是对道心与信念的煎熬。凌华她……从未言弃。”它的目光投向静室中凝神倾听的众人,带着一种历经千帆的深邃,“而每一次看似徒劳的探寻,都让我们对这方天地的法则,有了更深的认知。潜入人间,我们并不抱希望,却找到了线索,后来拿到‘破界梭’却遇到了潜藏的域外魔煞,搞得我们很狼狈。凌华她本源受伤严重,记忆消失,我也是根基损伤无法求助……只能眼睁睁看着凌华消散……”
月乌讲述完毕,静室内一片寂静。
炉火噼啪,映照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脸庞。
凌华仙子,真乃神人也!额……不对,她本来就是神仙。
碧落心潮澎湃,她向来以为下界历劫或驻守方是仙家常态,从未想过竟有仙人如凌华这般,为一丝渺茫的“可能”,便敢违逆天帝旨意,以仙身踏遍三界六道,快意恩仇,扶危济困。凌华的行事之风,与天界森严繁复的戒律格格不入,迸发着灼灼的生命光华。她为护佑人间、力战魔煞而陨落,绝非偶然,实乃其本心所向的必然归宿!
白云道长抚须长叹一声,眸中敬意深重:“贫道修行数百寒暑,自诩降妖除魔,护持一方。然较之凌华仙子,无异萤火仰望皓月!仙子心系苍生,不囿俗礼,纵踏遍诸天万界而道心如磐,此方为真仙风骨!实乃吾辈毕生仰望之楷模!”
孟青云听得心神激荡,一时忘却了自身苦楚。凌华仙子那率性恣意、快意恩仇、路见不平便拔剑相助的万丈豪情,如惊雷般震撼了他的魂魄。
月乌眼中噙着骄傲与痛楚:“她……生来便是闲不住的性子。惹祸精,闯祸包,可……她每一次出手,皆是为守护心中认定的珍贵之物。寻觅神君如是,拯救陌路之人亦如是。”阿渺亦轻轻振翅应和,仿佛在无声诉说。
就在静室内弥漫着对传奇仙将的感佩时,月乌话锋陡转:“凌华为守护此界,力战域外魔煞而陨落,此乃惊天动地之举!域外魔煞非同小可,此次虽侥幸将其核心封印湮灭,但其根源仍在界外,隐患未除!此等大事,务必上报天庭!让天帝知晓,让守护神军知晓!”
它金色的瞳孔扫过众人,最终锁定碧落:“仙子,观你神源清正,应是天界正仙,必有沟通天庭之法。可否借由通道,将此间发生的一切,尤其是凌华的牺牲、魔煞的来历与威胁,即刻上报?‘破界梭’上的魔煞应是守护神君破解时渗入的,其他地方是否还有潜伏?与魔域禁区是否有勾连?这些亟需详查。”
碧落神色凝重,颔首道:“月乌所言极是。域外魔煞现踪,仙将陨落,此乃撼动三界的大事,确需上禀天庭。”她微顿,坦诚道:“然我身份特殊,乃自请离天,谪贬冥府,非奉诏下界。直接沟通天庭的常规通道,于我已然断绝。”
孟青云和白云道长闻言,脸上忧色更浓。如此大事若无法及时上报,恐生不测。
碧落话锋一转,指尖绕起一缕幽暗却纯净的冥气:“不过……我可借道……冥府……代为转达。冥府执掌生死轮回,监察三界异动,尤是域外邪魔、仙神陨落这等大事,必有直达天听的紧急通道。我身为冥府孟婆,虽暂离岗位,但以冥气为引,辅以留存的仙印,可向冥王殿下发出紧急传讯。”
月乌虎目一亮:“亦可走冥府通道!只需确保消息送达天庭即可!有劳仙子!”
碧落盘膝而坐,双手结出繁复玄奥的印诀。周身弥漫起清冷幽深的冥府气息,与仙灵之气交融,形成如水波般流转的独特韵律。
静室内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几分。
她眉心一点幽光流转,一个象征着“孟婆”神职、由精纯冥气勾勒的古朴仙印虚影浮现。碧落指尖引动,在空中飞速刻写。字迹并非凡文,而是由纯粹意念与幽冥符文凝成的光流。内容简明扼要:
具禀冥王殿下:下界大雍王朝皇陵惊变,根源已明。天界守护神军座下仙将凌华仙子,五年前于人间皇宫秘库,查获神兵“破界梭”内蕴域外魔煞之气,疑为守护神君千年前破界时遗留。凌华为阻魔煞现世,强行提升修为与之激战,虽重创魔煞,自身本源亦遭不可逆重创。凌华仙子仙陨后,其仙体葬入皇陵。一丝潜藏魔煞核心借仙体残余能量及仙子守护执念悄然复苏,操控精怪,意图融合仙躯为祸人间。今有冥府孟婆碧落、人间修士白云、仙兽玄金虎月乌合力,于皇陵地宫激战魔种。最终借凌华仙子残存守护执念之力,合众人之功,已将魔煞之种核心封印湮灭。然域外魔煞根源未除,隐患犹在。是否尚有魔煞潜匿?与魔域禁区是否勾连?亟需详查。此事关系重大,涉及界域安危及天界仙将陨落真相,恳请殿下速将此讯转呈天帝及守护神军处!并提请天庭彻查千年前守护神君破界细节及后续处置。
附:此战详情及魔气特性,可由仙兽月乌面陈。
顿首再拜。
书写完毕,碧落清叱一声,空中由冥气符文构成的庞然信息流骤然坍缩凝结,化作一枚鸽卵大小、内蕴幽光与流转星点的玄色晶石。碧落将玉符托于掌心,引动仙印之力。她面前的空间无声地扭曲、撕裂,绽开一个仅容玉符通过的、散发着彻骨森然寒气的微型幽冥漩涡。
“去!” 碧落屈指一弹,黑色玉符化作一道凌厉幽光,瞬息没入涡心。旋涡随即闭合,仿佛从未现世。
碧落脸色微微发白,气息微促,显然开启通道耗损甚巨。她凝神调息片刻,方才开口:“消息已发出。此乃冥府最高等级的战报传讯,直达冥王御前。冥王殿下明察秋毫,定会即刻转呈天庭。”
月乌深深俯首:“多谢仙子!此恩,月乌……永志不忘!” 它深知,这或许正是为凌华正名、令天庭正视魔煞滔天之危、并最终将压力直抵守护神君的关键一步。
白云道长肃然拱手,语气沉凝:“仙子高义!此举关乎此界苍生安危,功德无量!”
孟青云虽不明其中全部深意,却也感受到凝重的气氛与碧落此举的分量,望向她的目光里,更添了几分难言的复杂。胸中同时涌起一股对力量的强烈渴望。
黑色晶石出现在冥王御案上时,整个森罗殿的温度骤降。冥王周身笼罩在幽深的帝王冕服中,看不清面容,唯有神识扫过信息。
“哼!域外秽物,竟敢染指轮回之序,侵蚀生灵阳寿!当诛!” 作为执掌生死、维护阴阳平衡的最高存在,域外魔气对生灵本源的侵蚀和对轮回的潜在威胁,触及了他的根本底线。
“凌华…守护神军的小丫头,性子是烈了些,行事也莽撞…但这份以身为盾、守护人间的赤诚与担当,当得起‘仙将’二字!”语气中难得地流露出一丝对逝者的认可。凌华的行为,从本质上维护了冥府所辖的生死秩序。
“碧落……擅离职守,滞留人间,私查情缘……哼!若非看在此次上报有功,揭露魔患,立下大功的份上……” 冥王眼中幽光闪烁。
冥王亲自施法,将碧落的战报信息稍作修饰,突出魔煞危害和凌华牺牲,附加冥府印记,通过幽冥直通凌霄的“九幽天听”通道,紧急送达凌霄宝殿天帝御前。同时,密令十殿阎罗及各地城隍,加强对人间与幽冥交界处、以及轮回通道的监察,严防可能残留的魔煞气息渗透或魔念转生。同时,暗中收集守护神君过往在冥府可能留下的“案底”以备不时之需。
凌霄殿内,仙乐骤停。天帝面色沉凝如水,殿中仙官噤若寒蝉。
“域外魔煞之气!竟潜伏千年,害我仙将,图谋此界!此乃挑衅天庭威严,威胁三界根基!” 天帝的怒火让整个凌霄殿都在嗡鸣。
“凌华……朕记得她。守护神军中最是桀骜不驯,却也赤胆忠心!为阻魔患,力战而陨,非是私情小劫,实乃护界英烈!传旨:追封凌华为‘昭烈护界金德元君’,入英灵殿,享天庭供奉!其事迹,昭告三界!”
“守护神君玄霄!破界失察,遗留魔患,致我大将陨落,人间动荡!此乃渎职重罪!!” 天帝的怒火转向了守护神君。这锅太大,必须有人背。天帝亲自沟通天道法则,凝聚无上伟力,以因果律为引,确认守护神君被困域外,“念其被困域外,且‘破界梭’已毁,暂时褫夺神职!以观后效!”
“即刻派遣特使,由司法天神领队,带领数名精通阵法、溯源、战斗的强力仙官,并调派一队守护神军精锐随行,下界彻查事件始末,评估魔煞残留风险,并‘协助’处理后续。”
天帝连发三道旨意,余音仍在凌霄宝殿内回荡,肃杀之气几乎凝成实质。殿内众仙噤若寒蝉,唯有司法天神踏前一步,躬身领命,其低垂的眼眸深处,一丝极难察觉的异样光芒倏忽即逝。
与此同时,遥远的元泱界一座偏远之地的神庭中,守护神君玄霄盘膝而坐的身影猛地一震!一股沛然莫御、源自本源世界法则的伟力骤然降临,如同无形的巨手,硬生生将他神躯内象征神职权柄的核心印记剥离!那印记离体的瞬间,玄霄周身暗金色的神纹剧烈闪烁,随即黯淡下去,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尘埃。一股源自灵魂深处虚弱感席卷而来,随之而至的,还有那不容置疑的天帝意志——褫夺神职,以观后效!
“卧槽?!什么玩意儿?!”人在混沌漂,锅从天上来,“谁又给老子整出什么大篓子!!” 他气得原地跳脚,把旁边一块陨石踹得粉碎。前不久清晰地感受到了巨大因果线的反噬和震动,如今神职被削,他就知道麻烦大了。得赶紧提升一下实力,找些资源,争取找个大靠山,想办法搭建临时通道……
守护神军营内,当凌华陨落真相及天帝旨意传来时,一片死寂,随即哗然!
“凌华将军!!” 无数与凌华并肩作战过的仙兵仙将捶胸顿足,悲愤难抑。凌华虽莽撞,但护短、讲义气,深得军心。得知她壮烈战死,敬意更深!但对神君失踪的不满如同野火蔓延……
副统领及老将们心情复杂。一面痛惜损失一员悍将,敬佩凌华的牺牲;另一面,神君是他们的统帅,威严深重。但此次事件,神君确实难辞其咎。天帝派遣神军随司法天神下界,用意很明显,既是监督,也是让神军亲眼看看统帅遗留的祸患,进一步动摇神君威信。
天界启动部署,人间也行动起来。
皇陵事件结束后,白云道长深感事态严峻。灵气复苏不可逆,妖邪精怪滋生,单靠零星修士难以维护人间安宁。凌华仙子的事迹给了他启示,守护需要组织与传承。
他利用白云观在人间修道界的声望,向各大门派掌门、着名散修、隐世高人发出传讯:告知人间灵气复苏真相;颂扬凌华仙子‘守护苍生’事迹;阐述了皇陵魔煞余孽作祟事件,虽然已暂平祸乱,但隐患未除;同时也阐明当前危机,灵气复苏带来机遇,更伴随巨大风险。需团结一致,共护黎民苍生!邀请各派代表,速至白云观共商大计。”
消息如石破天惊,震动整个人间修道界。各派掌门、长老、精英弟子以及德高望重的散修,纷纷放下手中事务,日夜兼程赶往白云观。一时间,白云观内仙风道骨云集,剑气宝光隐现。观内空间不够,便在观外山林间临时开辟论道场。气氛肃穆而激昂。
白云观后山,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白云道长作为发起人,再次详细讲述了凌华仙子的功绩与牺牲、灵气复苏的根源、当前面临的威胁以及天庭即将下派调查组的消息。
月乌以玄金虎形态出现,以其仙兽身份和亲历者的视角,佐证了白云道长所言,更增添了说服力。
碧落虽未过多发言,但其天仙气质和隐约流露的仙威,让在场修士确信天界对此事的关注。
经过数日商讨,虽有门派利益、行事风格之争,但在凌华仙子精神的感召和迫在眉睫的危机面前,人间修道界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共识:
摒弃门户之见,成立统一协调机构。
以保护凡俗百姓、维持人间秩序为首要目标。
建立快速的信息传递和预警网络。
集中力量培养人才、炼制法器丹药、绘制安全区域图等。
成立“镇异司”——取“镇守人间,平息异变”之意。下设“巡狩卫——负责巡查、处理灵异事件”、“天工坊——负责研发、炼制法器丹药”、“风信堂——负责情报收集、传递、预警”、“典藏阁——负责整理功法、妖邪图鉴、历史卷宗”。
总部暂设于白云观。经公推,白云道长被推举为首任司正。
各派按比例抽调精锐弟子加入“巡狩卫”和“风信堂”,贡献擅长炼器、炼丹、阵法的长老进入“天工坊”,共享基础典籍充实“典藏阁”。
白云道长将商议内容整理成册,具表上承大雍皇帝,并恳请皇帝安排皇室成员监督镇异司行事。
骁骑尉赵锋回宫后,将皇陵事件及白云观的作用如实禀报皇帝。皇帝深知超自然力量非军队可敌,且镇异司以守护为宗旨,正合其意。遂下旨明诏,承认镇异司地位,令各地官府给予便利,必要时可调动地方军力配合。同时,设立监察寮一职,由朝廷派驻,首任监察使由大雍扶乐君王周玄策担任,并拨付部分钱粮资源,以示支持。皇朝与修道界在守护人间这一点上达成同盟。
白云道长亲自为“镇异司”题写匾额,并在司内设立“凌华阁”,供奉昭烈护界金德元君(凌华仙子)牌位与事迹画卷,作为司内精神象征。
所有新入司成员,第一课便是了解凌华仙子的事迹,铭记其“守护苍生,勇担重任,虽死不悔”的精神。贯彻镇异司“明察异动,迅猛出击,护民安境,承志凌华”的行动准则。
刚满12岁的大雍皇帝幼弟扶乐郡王周玄策一到白云观就拜师白云道长,成为其座下亲传弟子。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将其作为下一任镇异司司正培养。皇帝收到消息,对镇异司行事越发满意。
腊月初,寒冬。
距离仙陨已过去近三个月。
白云观内,不再是苍翠一片。天空是铅灰色的,偶尔飘下零星的、细雪。观内地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踩上去发出细微的脆响。空气清冷刺骨,带着冬天特有的干燥气息。虽有灵气复苏,但草木遵循自然规律,只有少数耐寒的松柏还保持着深绿,点缀着萧瑟的冬景。
静室内燃着炭盆,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提供着有限的暖意。炉火的光映在两人脸上,明明暗暗。
白云道长端坐蒲团,道袍外罩着厚棉氅,孟青云穿着加厚的丝绵袄,神色郁结,垂手而立,指尖冻得有些发红。
道长放下手中一卷道经,看向孟青云,语气温和中带着关切:“孟公子,请坐。这几日忙于司内事务,疏于过问。眼看年关将近,观里也要准备些香烛斋醮。贫道观你近日总是心事重重,独坐廊下看那枯枝寒鸦。心中烦闷,可想出些头绪?这年关…是打算回孟府团聚,还是留在观中清修?”道长刻意点出“团聚”二字,观察孟青云反应。
孟青云身体一僵,脸色瞬间更白了几分。他缓缓坐下,却如坐针毡,双手无意识地绞紧了棉袍下摆,声音干涩低哑:“…回…回去?” 他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眼中痛苦翻涌,混杂着刻骨的恨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眷恋?“道长…我…我无法面对…那两个人…尤其是…母亲…” 最后两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难以化解的复杂情愫。那是他前世深爱且放不下的未婚妻,今世有给了他生命和温情的母亲——凝红。这份扭曲的伦理和情感,是比寒冬更冷的枷锁。
道长心中了然,轻叹一声:“唉,孽缘纠缠,如附骨之疽。沉溺于过往痛苦,如同抱冰于怀,伤人伤己。碧落仙子……似乎对你格外关注。”他点到为止,没有深入,只是陈述一个观察到的事实。“贫道观你灵台虽乱,深处却隐有光华,根骨亦是上佳。若长久被心魔怨气所困,不仅蹉跎此生,更可能辜负……此生。”
他话锋一转,指向窗外萧瑟的冬景:“你看这寒冬万物凋敝,然松柏挺立,暗藏生机。凌华仙子陨落,本源反哺,亦是于寂灭中孕育新生。她所行之道,非为私怨,乃为守护此界苍生!此志此心,如寒夜明灯。如今‘镇异司’初立,承其遗志,正是需要人手,涤荡妖氛,守护黎民于这乱世将启之时。”
道长目光恳切:“孟公子,贫道欲收你为记名弟子,传你道法根基,引你入‘镇异司’巡狩卫。此非仅为除魔卫道,更是为你寻一条出路。在守护他人的刀锋上磨砺心志,在承担责任的担子下寻求解脱。远离孟家漩涡,于这观中、于司内同门之间,或能寻得一方净土,暂得喘息,徐徐图之。你可愿一试?”
孟青云道长的话,尤其是“远离孟家旋涡”、“寻一方净土”、“徐徐图之”,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他想起碧落清冷却隐含关切的目光,想起皇陵中自己那无力的恐惧,再想到孟府那令人窒息的“家”。他沉默良久,炭火噼啪声格外清晰,最终抬起头,眼中血丝未退,却多了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然:“道长……我愿一试……!弟子愿拜道长为师,入镇异司!只求……只求暂离那方天地,寻个……安身立命之所。至于心魔……” 他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弟子尽力而为。”
道长欣慰地点头,将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好!心魔非一日可除,道途亦非坦途。既入我门,为师自当尽力。明日便随我学那导引吐纳,固本培元。年关观中清冷,却也安宁,正是静心之始。至于将来……自有缘法。” 他心中盘算,碧落仙子应当乐见其走上修行之路,留在观中。
一日午后,白云观后山凉亭。
虽然时值寒冬,但今日难得放晴。惨白的冬日暖阳慵懒地洒下,驱散了部分寒意,在亭子的青石地面上投下斜斜的光斑。亭角悬挂的冰凌正悄然融化,滴落着晶莹的水珠。
白云道长手执白棋,坐在石凳上,裹着厚实的棉氅,享受着难得的暖意。
碧落手执黑棋,端坐对面。不同于道长,她只穿着素雅的仙衣,似乎丝毫不畏严寒。冬日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她微微眯起眼,清冷的脸上流露出一种近乎享受的柔和。在冥府奈何桥畔的三百多年,阴气沉沉,难得见到如此纯粹温暖的阳光。此刻沐浴其中,仿佛能驱散骨髓深处沉淀的阴寒,让她感到难得的舒适与宁静。
月乌更习惯黑猫形态,正惬意地趴在向阳的暖坡上,厚实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它巨大的身躯放松舒展,似乎在吸收着阳光中的能量加速恢复。阿渺这只蚊妖,竟也停在一根枯草尖上,薄薄的翅膀在阳光下折射出微弱的七彩光晕,似乎在享受这难得的温暖时刻。
道长落下一子,打破了亭中的宁静:“青云那孩子,贫道前日与他谈过。眼看年关将近,贫道问他是想回家团聚还是留在观中……唉,他反应甚是痛苦。”
碧落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上,指尖把玩着一枚黑玉棋子,阳光在棋子表面流转。她语气平淡:“哦?这是为何?”
道长轻叹一声,语气带着同情:“他之前以‘友人’之说给贫道讲述过灵魂带着前世记忆转世一事……贫道猜测这便是他所苦恼之事。”白云道长简要将他观察和推测简要而客观地告知了碧落,“他说…无法面对。尤其是对他的父母亲。贫道观他神魂激荡异常,怨念深种,显然前世记忆如同毒刺,扎得他日夜难安,魂魄也因此显得浑浊不清,难以自持。”
碧落执棋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
内心瞬间翻涌?
“带着前世记忆转世?!”她想起广陵仙君大闹地府那日那一缕挣脱跳入轮回的魂魄。“魂魄浑浊不清?!难不成是那一缕魂魄与广陵仙君破碎的主魂产生了融合?难怪冥王和轮回鉴都感知不到广陵仙君……”
孟青云就是广陵仙君破碎主魂的转世载体!只不过与一凡人魂魄融合了,此刻凡人魂魄强,以凡人魂魄为主,仙君魂魄怕是破损严重,无法苏醒,这样将养也好。
“原来如此!” 碧落心中豁然开朗,同时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怜惜。
碧落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迎着道长期待的目光,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一种更深沉的责任感:“道长慧眼。此子魂魄异状,非比寻常。乃是凡魂为基,融了一丝……残破外魂,彼此冲撞,故显浑浊之象。强行化解恐有崩散之危。道长引他修行,入镇异司以守护之责砥砺心性,化其戾气,正是固本培元、徐徐图之的‘将养’之道,甚为妥当。”
她稍作停顿,目光坚定:“稳固此等魂魄,化解深重心魔,确需谨慎。贫道于此道略有心得。日后他在观中修行,或在司内历练,若魂魄有异动,或心魔难抑,道长可随时告知于我,我自当尽力护持其魂魄周全,助他安度此劫。”
道长虽不明“融了一丝残破外魂”具体何指,但碧落不仅完全理解了他的用意,还提供了更专业的视角,并承诺亲自护持,这远超预期!他大喜过望,郑重起身一揖:“仙子洞悉幽微,慈悲为怀!有仙子金玉之言与护持之诺,贫道心中大定!此子能得仙子眷顾,实乃天大机缘!镇异司上下,亦感铭五内!” 他感觉孟青云的“病”找到了真正的“良医”。
暖坡上,月乌金色的瞳孔微微睁开一条缝,碧落话语中“融了一丝残破外魂”、“护持魂魄周全”这几个词,让它敏锐地感觉到事情似乎比表面看到的更复杂、更深邃。
阿渺依旧懵懂地沐浴着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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