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盐带来的财富如同暗河涌动的活水,滋养着山谷中日益壮大的力量,却也带来了不可避免的潮汐与漩涡。沈文舟传来的警示,如同远处隐约的雷声,提醒着王凌峰这条财富之路的凶险。他加大了警惕,调整了运输路线和掩护手段,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走私者,在刀尖上谨慎舞蹈。
然而,外部的风险尚未迫近,内部的审视却已如影随形。
王凌峰深知,自己近期动作频频——练兵、造械、乃至可能隐约泄露的财力——绝无可能完全瞒过聚义厅上那几双最锐利的眼睛。宋江的沉默,更像是一种蓄力的按压。而吴用,那位智多星,绝不会满足于只是观望。
该来的,总会来。
这日傍晚,夕阳将梁山泊染成一片瑰丽而略带悲壮的血色。王凌峰刚从山谷返回自家小屋,卸下一身疲惫与警惕,正准备稍作歇息,院门外便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文人特有的韵律。
“凌峰兄弟可在屋内?吴用冒昧来访。”声音清朗温和,一如往常。
王凌峰心中猛地一凛,瞬间将所有情绪压入心底,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惊喜”与“荣幸”,快步打开房门:“军师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快请进!”
吴用依旧是一身青衫,手持羽扇,面带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迈步而入。他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屋内简陋的陈设,最终落在桌案上几卷摊开的书册——那是王凌峰故意放置的、关于兵法阵图的普通抄本。
“兄弟真是勤勉,归来仍不忘研读。”吴用笑着赞道,自顾自地在桌旁坐下。
王凌峰一边斟茶,一边谦逊道:“军师过奖了。小弟资质愚钝,唯恐负了哥哥们重托,只好笨鸟先飞,多下些苦功。”
吴用接过粗瓷茶碗,并不嫌弃,轻呷一口,仿佛真是来闲话家常:“兄弟过谦了。如今山寨上下,谁不知兄弟文韬武略,更兼巧思妙想,实乃我梁山难得之才。公明哥哥时常与我感慨,得兄弟之助,如虎添翼。”
他语气真诚,仿佛发自肺腑。但王凌峰却听出了其中试探的重量——他在抬高自己,将自己置于“公明哥哥”的恩泽之下。
“全仗哥哥与军师提携,小弟方能有一席之地,敢不尽心竭力?”王凌峰将姿态放得更低,语气恭顺。
吴用呵呵一笑,羽扇轻摇,话锋却如同溪流转入幽潭,悄然变向:“兄弟近日于那山谷之中,操练人马,研制新器,辛苦非常。哥哥与我皆看在眼里,只是山寨物力维艰,宋清兄弟那边若有供应不周之处,兄弟还需多多体谅。若有难处,尽管直言,我与哥哥定当设法周全。”
关怀之下,是询问:你耗费如此巨大,钱粮从何而来?
王凌峰面露“惭色”,叹了口气:“军师体谅,小弟感激不尽。实不相瞒,确有些难处。炼制那‘震天雷’,所需硝石、硫磺等物,耗费甚巨,且极难获取。打造新甲兵,亦需上好铁料、皮革。小弟……小弟不得已,将往日些许积蓄,并上次分赏所得,尽数贴补了进去,仍是杯水车薪。正欲寻个时机,向哥哥与军师恳请,能否从下次‘买卖’中,多分润些铁料硝石与小弟?”
他巧妙地将“钱财来源”引向个人积蓄和战利品分赏,并将话题焦点转移到“物资申请”上,合情合理,且再次强调了研发的“艰难”与“耗费”。
吴用目光闪烁,羽扇摇动的速度几不可察地慢了一瞬,随即笑道:“原来如此。兄弟为山寨,真是倾尽所有了。此事我记下了,定会与公明哥哥及宋清兄弟分说。”他看似应承,却未给任何实质承诺。
他放下茶碗,忽又似想起什么,状若随意地问道:“是了,前日有山下眼线回报,说左近州府市面上,似出现了一批品相极佳之私盐,来路神秘,价格不菲。倒是一桩奇事。兄弟常下山走动,可曾听闻?”
图穷匕见!终于问到了最关键处!
王凌峰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商人”般的兴趣:“哦?品相极佳的私盐?这倒未曾听闻。若真如此,其利定然丰厚。可惜小弟忙于琐务,无暇他顾。否则,倒可让手下弟兄留意一二,若能量大,或也可为山寨添些进项?”他反而将问题抛了回去,暗示自己若有渠道,早就为山寨谋利了,撇清嫌疑。
吴用深深看了他一眼,笑容不变:“兄弟有心了。此事我已命戴宗兄弟详查。只是感叹,这天下能人辈出,总有些意想不到的财路。”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屋内气氛微妙的凝滞了一瞬。
吴用忽然起身,走到墙边,目光落在王凌峰那柄倚墙而立、普通制式的长枪上,手指轻轻拂过枪杆:“听闻兄弟近日操练新阵,成效斐然。那鸳鸯阵于黑风口大显神威,更兼兄弟亲训之精锐,屡次演练,皆以少胜多,令人叹为观止。”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王凌峰身上,语气带着赞赏,却也暗藏机锋:“只是,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练兵习武,强我梁山,自是好事。然过刚易折,精锐之师,更需把握其‘度’,用之有方,方能为公明哥哥手中之利刃,而非……伤及自身之孤锋。兄弟以为然否?”
他在警告!警告王凌峰掌握的力量已经引起了警惕,提醒他这支力量必须用于宋江的宏图(招安),而不能成为不受控制的危险因素!
王凌峰心中冰冷,脸上却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军师金玉良言,小弟受教!练兵非为逞强斗狠,皆为助哥哥成就大业。小弟一切所为,皆在哥哥与军师麾下,绝无二心!”他再次强调忠诚,却巧妙地将“大业”定义为模糊的概念。
吴用凝视他片刻,忽然朗声一笑,羽扇“啪”地一合:“好!有兄弟此言,我与公明哥哥便放心了!今日叨扰已久,吴某告辞。”
“军师慢走。”王凌峰恭敬相送。
送至院门外,吴用忽然又停下脚步,仿佛不经意般回头道:“是了,兄弟那‘震天雷’乃山寨重器,其炼制之法,还需多多上心,力求万全。公明哥哥意欲近日再派人前往兄弟处‘学习观摩’,以便日后……嗯,协同操持,兄弟也好轻松些。届时还望兄弟不吝赐教。”
最后一击!以“学习观摩”为名,行“监视接管”之实!而且时间定在“近日”,不容拖延!
王凌峰心中怒海翻腾,面上却唯有恭顺:“哥哥与军师体恤,小弟感激不尽!定当扫榻以待,倾囊相授!”
吴用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真正转身,青衫飘飘,悠然离去。
王凌峰站在院门口,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暮色中,脸上的恭敬瞬间冰封,化为一片冷厉。
夕阳彻底沉入山脊,黑暗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
小院内,寂静无声,只有风声呜咽。
王凌峰缓缓攥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
吴用今日前来,句句关怀,字字试探,步步紧逼。
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悄然收拢。
而网中的猎物,已然亮出了獠牙。
“学习观摩?协同操持?”王凌峰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
那就来吧。
看看你们派来的人,究竟能“学”到些什么。
他转身回屋,重重关上了房门。
阴影,在灯下剧烈地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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