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泊的春日,暖风裹挟着水汽和草木萌发的清新气息,却吹不散笼罩在八百里烟波之上的凝重。自聚义厅那场惊心动魄的摊牌与童贯十万大军压境的噩耗相继传来后,整个山寨仿佛一张拉满的强弓,弦绷得死紧,空气中无时无刻不弥漫着一股大战将至的压抑。头领们各怀心思,士卒们加紧操练,暗地里的较劲与公开的戒备交织在一起,往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畅快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在这山雨欲来的紧张氛围中,黑旋风李逵的心情尤为烦闷。他本就是直来直去的性子,最受不了这等弯弯绕绕、猜忌提防的局面。宋江哥哥近来的言行,总让他觉得隔了一层什么,不再像往日那般推心置腹。聚义厅上王凌峰那石破天惊的指控(虽未全信),以及宋江哥哥那苍白无力的辩解,更是在他简单的心湖里投下了一块巨石,搅得他五内难安。
这日午后,练了一上午板斧,心头依旧燥郁难平。李逵索性将斧头扔给亲随喽啰,揣上几块碎银子,独自一人蹬蹬蹬下了山,直奔山下朱贵酒店旁那家他常去解闷的“快活林”酒肆。只想灌几碗劣酒,啃两条羊腿,暂且忘了山寨里那些让人头疼的破事。
“快活林”酒肆依旧嘈杂,南来北往的客商、下山的头目喽啰在此歇脚,划拳行令声、吹牛谈笑声不绝于耳。李逵寻了个靠窗的僻静角落,一拍桌子,瓮声吼道:“酒保!先打五角酒,切三斤熟牛肉来!要快!”
酒保认得这位煞神,不敢怠慢,连忙端上酒肉。李逵自顾自埋头猛嚼,烈酒一碗接一碗灌下肚去,试图用这辛辣的刺激压下心头的烦躁。
几碗酒下肚,耳根发热,周遭的嘈杂声似乎也放大了些。就在这时,隔壁桌几个看似普通行商打扮的汉子(实则是石秀精心挑选、擅长演戏的心腹喽啰)的谈话声,隐隐约约飘进了他的耳朵。
一个粗豪声音道:“……嘿,要说咱梁山泊的好汉,那真是个个了得!尤其是那黑旋风李逵李大哥,两把板斧舞起来,千军万马也杀得进去!端的是条真好汉!”
李逵听得,嘴角不由咧开一丝得意,端起酒碗又灌了一口。
却听另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接口,语气却带着几分惋惜:“好汉是好汉,勇猛也是真勇猛!可惜啊……就是太过莽直了些……”
“哦?此话怎讲?”第三人问道。
那尖细声音压低了些,却又恰好能让邻桌的李逵隐约听见:“俺有个表亲在聚义厅当值,前几日听得真切……宋公明哥哥与军师闲谈,说起日后招安了,兄弟们的前程……言道像李逵兄弟这般性子的,冲锋陷阵是一把好手,然则招安之后,入了官场,那地方最重规矩体统,讲究个眉眼高低……李兄弟这般性情,怕是……怕是难以容于朝堂,容易惹祸上身啊……”
李逵咀嚼的动作猛地停住,耳朵倏地竖了起来,酒意瞬间醒了一半!
粗豪声音假意惊讶:“竟有此事?公明哥哥真如此说?”
尖细声音叹道:“可不是么!公明哥哥也是为难,言道‘铁牛兄弟乃我心腹爱将,勇冠三军,然其性如烈火,不拘礼法,日后若为官,恐难约束,反害其身。若能安安分分,得一富贵闲职倒也罢了,只怕……’唉,后面的话,却是不便说了……”
“只怕什么?”第三人追问。
“只怕……届时为大局计,为保全其他兄弟前程,也只能……暂且委屈铁牛兄弟了……或许给些金银,让其回乡做个富家翁,莫再掺和官场之事……”尖细声音说得吞吞吐吐,却字字如针,狠狠扎入李逵心中!
“噤声!”粗豪声音假意警惕道,“此等话语,岂可乱说!喝酒喝酒!”
那桌人立刻转换了话题,开始谈论风物行情,声音也低了下去。
然而,那几句“酒后真言”,却如同魔咒般,在李逵脑海中反复回响,挥之不去!
“太过莽直……”
“难以容于朝堂……”
“容易惹祸上身……”
“为大局计……暂且委屈……”
“给些金银……回乡做个富家翁……”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他那颗简单而炽热的心上!
他李逵,自跟随宋江哥哥以来,赴汤蹈火,冲锋陷阵,从未有过半分迟疑!江州法场,他第一个抡起板斧杀将进去;祝家庄、曾头市,哪次恶战他不是拼杀在前?他敬宋江哥哥如父如兄,从未想过什么荣华富贵,只求兄弟同心,替天行道,快意一生!
可他万万没想到,在自己敬若神明的宋江哥哥心里,自己竟只是个……“莽直”、“容易惹祸”、“需要委屈”、“给点钱打发走”的累赘?!招安之后,兄弟们都能封官进爵,唯有他李逵,要被“暂且委屈”,被打发回乡?!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凉和刺痛,瞬间从心底蔓延开来,淹没了方才的酒意,也压住了往日的燥郁,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怀疑。
他猛地攥紧了酒碗,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碗中的劣酒微微晃动。
是真的吗?
宋江哥哥……真的会这么想吗?
自己在他心中,难道真的就只是个有用的打手,用完便可舍弃的莽夫?
联想到近日宋江哥哥对王凌峰的步步紧逼,对自己偶尔询问时那敷衍的态度(“兄弟莫信外人挑拨”)……往日那些被兄弟义气掩盖的细微之处,此刻竟变得无比清晰,刺痛着他的神经。
李逵猛地站起身,将剩下的酒一口灌下,把几块碎银子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引得酒肆里不少人侧目。他黑着脸,一言不发,大步流星地冲出酒肆,头也不回地向山上走去。
春风拂面,他却觉得浑身发冷。那颗一向简单直接、只知忠义的黑旋风之心,第一次被种下了一颗名为“怀疑”的种子。虽然这怀疑还被他强压着,不愿、也不敢去深思求证,但那道裂痕,已然悄然出现。
他没有回自己的营寨,而是不知不觉走到了靠近宋江住所的那条路上,远远望着那处院落,眼神复杂,充满了困惑与一丝难以察觉的受伤。
山雨欲来的梁山泊,无人察觉,一场针对最忠心也最莽撞的黑旋风的攻心之战,已经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序幕。而点燃这第一把暗火的,正是那几句看似无意、实则处心积虑的“酒肆秘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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