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见室一片静寂，此时苏然心里却并不平静。苏然眼睛直直地注视着门将打开的方向。尽管心里已预演过无数次看到对方时会是什么场景，抬眼便看见李小芬被狱服衬得愈发瘦削的身影，头发用简单的皮筋束在脑后，鬓角竟真的有了星星点点的白。
她走得很慢，目光在触及苏然的瞬间猛地顿住，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随即迅速垂下眼睫，双手下意识地绞在身前。隔着一层模糊的玻璃，苏然能看清她眼下的青黑，以及曾经饱满的脸颊上凹陷的轮廓。
“你来了，孩子还好么？”她先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蒙了层沙，拿起通话器的手微微发颤。
苏然嗯了一声，指尖抚过通话器冰凉的外壳，目光落在她脸上，那些想问的“真与假”、“算不算数”，到了嘴边竟都化作了平静的陈述：“孩子很好，上周刚上了幼儿园，老师说他很乖，会自己吃饭穿衣了。”
李小芬的肩膀猛地一颤，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她却不敢抬手去擦，只是死死咬着下唇，压抑着呜咽声。“我……我能看看他的照片吗？”她的声音带着哀求，眼底是藏不住的渴望。
苏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孩子笑得眉眼弯弯的照片，对着玻璃举了起来。李小芬的头凑近了些，眼泪掉得更凶，嘴唇无声地动着，像是在喊孩子的名字。“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她反复呢喃着，声音破碎不堪。
“他还小，妈妈妈的缺席并没有多大反应。”苏然的声音依旧平静，只是眼底多了几分复杂，“我会好好照顾他，你不用太挂心。”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彼此略显沉重的呼吸声通过通话器交织。李小芬终于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苏然，眼神里有愧疚，有悔恨，还有一丝早已被岁月磨平的怯懦：“当年……那些日子，我是真心想和你好好过的。”
苏然的心轻轻一揪，像是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我知道。”苏然轻声说，继而开始沉默。
“可我太傻了，”李小芬的声音带着自嘲，“总想着过去的遗憾，总想要那些抓不住的东西，把你给的好当成理所当然，最后……最后把一切都毁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细不可闻，“你后悔了吧？你恨我吧，我就是个自私又懦弱的人。”
苏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他忽然觉得，那些纠结了许久的疑问，其实早已不重要了。真也好，假也罢，那段感情终究是碎了，就像沉在水底的璧玉，再亮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样。
“都过去了。”他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你在里面好好改造，照顾好自己。孩子长大了，我会告诉他，他妈妈曾经很爱他。”
李小芬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讶，随即又被更深的泪水淹没。“苏然，谢谢你……”她哽咽着，想说什么，却又被情绪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句反复的“对不起”。
会见的时间过得很快，狱警的提醒声在耳边响起。李小芬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苏然一眼，那眼神里有不舍，有愧疚，还有一丝终于放下的坦然。
她起身时，脚步依旧缓慢，却没有再回头。苏然坐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久久没有动。通话器还放在耳边，残留着她沙哑的声音和微弱的抽泣声。
他慢慢放下通话器，起身走出会见室。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抬手挡了一下，却忽然觉得心里的沉重消散了许多。那些过往的旧影，那些未解的遗憾，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归宿。
苏然朝着阳光的方向走去，脚步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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