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雪停了,废铁城的夜却更冷。
周凡贴着锈墙移动,脚步轻得像一块炭灰,被风一吹就散。
背后第七矿场的火警红光还在闪,把低云烤成暗红的铁幕,仿佛随时会塌下来把他压成薄片。
他不能停——守卫的搜索圈正向外扩,而扩得比他更快的是体内那只刚被喂了半饱的兽。
鲲种在胸腔里缓缓舒张,像第二对肺。
每一次呼吸,都把空气里的“能量味”解析得层次分明:
左侧三十米,辐射鼠群散发腥辣的尿臭;
两点钟方向,一具尚未冷透的实验体,胸腔里碎裂的兵级兽元正一点点流失光热;
更远处的通风井口,飘来合成烟草与枪油的冷香——那是荒坂佣兵的小队,至少五人。
周凡眯起眼,虹膜在暗处透出极淡的蓝。
增强后的听觉捕捉到金属碰撞的轻响:
“咔—嗒”,子弹上膛,间隔均匀,说明对方训练有素。
他默默计算:正面相遇,胜率不足两成;绕路,会错过那具尚带余温的尸体;停留,佣兵的五感强化足以在百米外嗅到他的血味。
饥饿替他做了选择——先吃,再逃。
他矮身滑进一条废弃检修渠,铁盖半掩,像一张黑嘴。
渠壁布满冷凝水,手指按上去,蓝纹一闪,微量氯离子被分解、吸收,转化为几不可查的热能。
鲲种连这点碎屑都不放过,周凡在黑暗里自嘲地咧嘴:
“看来以后连呼吸都要算成本。”
检修渠尽头,连接着实验体堆放间。
防爆门半塌,冷气与腐臭一起涌出,像某种巨兽的嗳气。
周凡探指在门缝一抹,血痂还是软的——死亡不超过二十分钟。
他侧身钻入,目光扫过,立即锁定目标:
Ω-9,男性,半边颅骨被激光切掉,胸腔敞开,心脏失踪,但肋骨下嵌着一枚裂开的兵级兽元,绿光忽明忽暗,像将熄未熄的营火。
一步、两步,他逼近距离,鞋底避开碎玻璃。
手伸出时,精神躁动感猛地窜上后脑:
Ω-9临死前的画面碎片——闸门坠落、火舌扑面、胸腔被撕开时的绝望——化作尖啸冲进他的意识。
周凡咬破舌尖,铁锈味让幻觉稍退,右手仍精准地覆上那枚碎裂兽元。
吞噬瞬间启动。
绿光被蓝雾撕成丝线,顺掌心卷入,沿肱骨一路燃烧,最后沉入腹腔,化作温热的“块茎”,填补饥饿的空洞。
Ω-9的残余血肉随之塌陷,成为灰白色粉尘,像被时间加速风化。
满足感涌上来,周凡却同时尝到对方最后的情绪:
不甘、愤怒、对死亡的祈求。
那些情绪化作细针,在他的脑沟来回刮擦,冷汗瞬间浸透内衫。
他跪地,手指死死扣住地面裂缝,用疼痛把自己钉回现实。
“不是我的感觉……是别人的,是别人的!”
低吼在胸腔回荡,鲲种稍稍收敛,躁动感像退潮,留下一地碎贝——仍在闪光,却不再割脚。
几秒后,他抬头,听觉率先恢复:
佣兵小队已逼近至五十米,对话清晰可闻——
“热源消失,可能钻进下水渠。”
“保持扇形,活捉编号Ω-7,博士要完整数据。”
脚步分散,呈包抄之势。
周凡深吸一口,把残余的绿光热流逼向四肢,肌肉纤维在皮肤下轻微弹跳,像上紧的弓弦。
他扫视四周:堆放间西侧有排风竖井,直通地面,井壁布满维修梯,但盖板被电子锁扣死。
锁体指示灯红得刺眼,需要能源脉冲才能开启。
他目光落在Ω-9的项圈——内置微型电池,电压不足十二伏,却足够让锁芯短路。
手指划过项圈,蓝纹一闪,电池能量被瞬间抽干,塑料外壳风化崩碎。
周凡将那缕细小电流注入指尖,贴到电子锁两极。
“嗤——”火花溅起,锁舌弹出,盖板松动。
与此同时,防爆门被外力猛撞,佣兵的影子投进来,像五把拉长的刀。
周凡不再犹豫,跃上维修梯,手脚并用,像一条逆流而上的鱼。
身后传来暴喝:“发现目标!”
枪机撞击,子弹出膛,火舌在黑暗里画出笔直金线。
周凡提前半秒缩肩,子弹擦着后脑飞过,击碎井壁混凝土,碎片溅在后背,划出几道血痕。
血珠刚渗出,蓝雾立刻覆上,伤口以肉眼可见速度收拢。
他咬紧牙关,把疼痛连同跃动的心跳一起咽下,继续向上攀爬。
井口近在头顶,夜风裹着灰雪灌入,像刀,也像召唤。
后方,佣兵的靴底已踏上维修梯,金属梯身发出震颤。
周凡一跃,顶开盖板,翻出地面。
灰雪扑面,他第一次闻到锈带之外的味道——冷,却自由。
盖板落下瞬间,他将剩余电流反手灌进梯身。
电火花沿金属飞窜,梯级瞬间带电。
第一名佣兵刚抬手,电流击穿手套,惨叫伴着坠落声一起被黑暗吞没。
其余人被迫停滞,咒骂声在竖井里回荡,像地狱的合唱。
周凡没有回头,俯身冲入灰雪。
背后,矿场的火光渐渐缩小,像被掐灭的烟头。
他跑过断墙,跑过废车堆,跑过被辐射鼠啃噬的巨型广告牌,直到肺叶里的火被寒风吹成白雾。
然后,他才停下脚步,双手撑膝,大口喘息。
雪片落在掌心,即刻融化,与蓝雾混在一起,变成淡红的水滴。
周凡盯着自己的手——皮肤苍白,指背却浮现极淡的纹路,像未长成的鳞。
他忽然笑了,笑声低哑,带着雪沫:
“原来活下去,是这么冷的事。”
胸腔里,鲲种缓缓收拢鳍片,进入休眠。
精神躁动感也随之平息,只留下一句无声的警告:
下一次饥饿,会比这次更锋利。
周凡抬头,望向远处钢铁要塞的轮廓——
高墙如崖,灯火如星,那是旧世界的灯塔,也是新猎场的入口。
他呼出一口白雾,把匕首插回腰后,转身走进更深的黑夜。
背影被雪拉得极长,边缘偶尔逸散蓝雾,像鳍,又像未展开的翼。
鲸已落,鲸亦起。
而海面,才刚刚开始结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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