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夜和凯尔真正踏入这座名为“灰石哨站”的边境小镇时，那股混杂着焦灼与腐朽的气息便如同一道无形的墙壁，迎面压来。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煤炭不完全燃烧后产生的刺鼻烟尘，几乎要将夕阳最后的光辉都染成灰黑色。这种工业化的味道，又与牲畜的粪便、劣等麦酒发酵的酸气以及某种金属锈蚀的腥味野蛮地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属于边境的、令人作呕却又充满活力的独特气味。
林夜深深吸了一口气，肺部传来轻微的灼痛感，但他毫不在意。他的感官系统如同最高效的处理器，正在疯狂地扫描并解析着这个全新的环境数据。
这里的建筑风格就是一锅杂乱无章的大乱炖。街道左侧，是带有明显帝国风格的条石建筑，墙体厚重，线条笔直，每一个窗户都像是堡垒的射击孔，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严整与肃杀。而街道右侧，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用废旧铁皮、木板和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机械零件胡乱拼接而成的棚屋和店铺，实用至上，充满了联盟那种随性、混乱而又顽强的生命力。
一条街道，两种文明，宛如一道清晰的裂痕，将这座小镇切割得泾渭分明。
“小心脚下，大人。”凯尔的声音压得很低，他整个人都紧绷着，像一头进入陌生领地的孤狼，每一步都踩得极为谨慎，“这里没有规则，或者说，这里的规则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
林夜的目光没有丝毫停留，他的脚步平稳而从容，与周围行色匆匆、眼神警惕的路人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就像一个初次载入新地图的游戏玩家，眼前的一切，无论是危险还是机遇，都只是一行行等待他去点击和探索的数据流。
他的视线扫过一名刚刚从他身边走过的壮汉。那人身上穿着拼凑起来的皮革与金属混合甲，背后背着一把经过粗糙改装、加装了蒸汽压力阀的巨大霰弹枪。林夜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这套装备的评估数据：防御力中等，但对动能冲击有额外抗性；武器威力巨大，近距离射击足以撕开轻型装甲，但装填缓慢，精准度堪忧。结论：一个典型的、依靠爆发力吃饭的佣兵，是绝佳的炮灰人选。
他又看向不远处的一队帝国巡逻兵。他们三人一组，身着统一的灰色制服，手持闪烁着微弱能量光晕的制式步枪，步伐整齐划一，目不斜视。他们的装备精良，纪律严明，但眼神中却透着一种对这片混乱土地的厌恶与麻木。结论：秩序的维护者，但行动刻板，容易被预测，是维持本地“游戏平衡”的系统势力。
帝国的巡逻兵与佩戴着各式各样、代表着不同佣兵团徽章的联盟佣兵在同一条街道上擦肩而过。他们彼此投去警惕而又冰冷的目光，肌肉紧绷，手掌若有若无地靠近腰间的武器，但谁也没有先一步动手。一种诡异的、建立在相互威慑之上的和平，笼罩着这座小镇。
“看到了吗？那家‘锈斧酒馆’。”凯尔用下巴朝一个方向点了点，“那是镇上最大的情报集散地，也是最危险的冲突爆发点。帝国军官和联盟的通缉犯，前一分钟可能还在里面各自喝酒，后一分钟就可能在镇外的荒野里把对方的脑袋打爆。”
林夜顺着他的指向看去，酒馆的木门被粗暴地推开，一个醉醺醺的佣兵被扔了出来，紧接着一只酒杯砸在他头上，碎裂开来。周围的人对此见怪不怪，甚至有人发出哄笑。帝国巡逻队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便继续前进，只要没动用武器，这种程度的“纠纷”他们懒得介入。
林夜的目光没有在酒馆上过多停留，而是被旁边墙壁上贴满的纸张所吸引。那是一面巨大的悬赏公告栏。
“悬赏：‘沙狼’匪帮头目‘独眼’罗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帝国边防军司令部签发。赏金：三千帝国金克朗。”
“招募：经验丰富的护卫，护送一批‘特殊货物’前往黑水沼泽。报酬丰厚，生死不论。落款：金蟾商会。”
“收购：变异巨蝎的完整毒腺，每条一百联盟信用点。发布者：‘炼金师’工坊。”
一张张悬赏令，就像是一个个等待玩家领取的任务。林夜的眼神微微发亮，这才是他熟悉的游戏模式。对他而言，这些悬赏令上的名字和物品，与前世游戏界面里闪烁的“quest”图标毫无区别。
“凯尔，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林夜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地说道。
“明白。”凯尔点头，凭借着他过往的经验，领着林夜拐进了几条狭窄肮脏的小巷，避开了主街上那些看似光鲜亮丽，实则龙潭虎穴的大旅店。
最终，他们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家名为“酣睡的齿轮”的小旅店。旅店的招牌已经掉了一半的漆，老板是一个干瘦得像具骷髅、永远在擦拭着一个油腻酒杯的老头。他用浑浊的眼睛打量了林夜和凯尔一番，没有多问一句废话，只是伸出两根手指。
凯尔熟练地递上几枚帝国铜币，老头收下钱，扔出一把生锈的黄铜钥匙，便继续低头擦他的酒杯，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
房间在二楼，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陈设简陋到了极点。但凯尔检查了一圈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干净，没有臭虫，也没有多余的‘眼睛’和‘耳朵’。在这种地方，这已经算是最高级的套房了。”
林夜没有理会房间的简陋，他径直走到那扇唯一的、布满灰尘的窗户前，推开了它。
一股新鲜却依旧混浊的空气涌了进来，驱散了些许霉味。而窗外的景象，却让林夜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计划之中的弧度。
从这个房间的窗户斜着望出去，视野绝佳，正好能将镇中心最热闹、最庞大的一座建筑尽收眼底。
那是一座由巨大的花岗岩和钢铁支架混合搭建而成的三层建筑，风格粗犷而坚固。建筑的顶端，悬挂着一个由交叉的剑与盾组成的巨大徽章。无数装备各异、神情彪悍的男男女女正不断地从它的大门进进出出，喧嚣声、争吵声和金属碰撞声隔着很远都能隐约听见。
那里，正是这座混乱小镇的真正核心，是所有冒险者、投机者和亡命徒的圣地——佣兵工会。
凯尔也凑到窗边，看着那座建筑，神情复杂地说道：“大人，那就是我们的第一步吗？佣兵工会……那里面的人，可没有一个是善茬。”
林夜没有回头，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着那座建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里面涌动的人潮与机遇。
“善茬？”他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家俯瞰Npc般的淡漠与玩味，“在这个游戏里，没有善茬与恶棍之分，只有……可以利用的棋子和必须清除的障碍。”
凯尔闻言，心中一凛，背脊再次升起一股熟悉的寒意。他看着林夜的侧脸，在那张年轻而平静的面孔上，他看到的不是对未知的恐惧，而是对即将展开的杀戮与征服，毫不掩饰的……兴奋。
新的舞台已经搭好，而第一幕的剧本，就从那座佣兵工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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