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宫深处,莲池之畔,一座精巧的水榭临水而建,飞檐翘角,纱幔轻扬。时值盛夏,池中莲叶接天,碧色无穷,几支或粉或白的荷苞亭亭玉立,在午后的熏暖微风中轻轻摇曳,送来缕缕清甜荷香。水榭内,一方紫檀木棋枰置于中央,色泽沉郁,木纹如流水行云。棋枰两侧,对坐着两人,气息迥异,却同样令人无法忽视。
普珠大师一身素净的月白僧袍,纤尘不染,更衬得他眉目清俊,宝相庄严。他眼帘微垂,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目光专注于纵横十九道的棋局之上,指尖拈着一枚墨黑棋子,那棋子在他修长白皙的指间,更显凝重如墨。他周身气息沉静,仿佛古井深潭,波澜不兴,外界一切喧嚣到了他这里,都化为了虚无。
与之相对,西方桃则是一袭艳丽如火的红装,云鬓松挽,仅以一支简单的碧玉簪子固定,几缕青丝调皮地垂落颊边,平添几分慵懒风情。她执白,纤纤玉指染着鲜红的蔻丹,与莹白的玉石棋子形成鲜明对比。她并不总是看着棋盘,时而抬眼望向窗外无边的莲叶,时而将流转的眼波扫过对面沉静的僧人,那眼波看似妩媚多情,深处却藏着洞悉世事的锐利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棋局已至中盘。黑白两条大龙在中腹地带紧紧纠缠,互相绞杀,气与眼争夺得异常激烈。白棋势大,如云铺开,隐隐形成合围之势;黑棋则坚韧异常,如老树盘根,在看似绝境之处总能觅得一线生机。落子声清脆,在这静谧的水榭中格外清晰,每一步都仿佛敲在观棋者的心弦上。
然而,若是有精通棋道的高手在此细观,便会察觉,今日这两位心思玲珑、棋力高深的对弈者,似乎都未将全副心神投入这错综复杂的棋局之中。他们的落子,依旧精准,依旧蕴含杀机与后手,但少了几分往常那种全神贯注、以命搏杀般的凝练气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更为微妙的张力。
一名碧落宫训练有素的暗羽,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水榭外,躬身将一枚小巧的、散发着淡淡灵光的玉简轻轻放在棋枰一侧的空位上,随即又如青烟般消散,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甚至未曾惊动窗外莲叶上停驻的一只蜻蜓。
西方桃眼波微动,伸出那染着蔻丹的、保养得宜的纤指,姿态优雅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拈起了那枚玉简。她并未急于查看,反而用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玉质表面,红唇边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转向普珠:“大师,你说这好云山,近日是否过于热闹了些?连我这远在碧落宫的人,都觉得耳根不清净了呢。”
普珠并未抬头,指尖的黑子稳稳落下,发出一声轻响,正好点在白棋一处看似厚实的阵势的“形”之弱点上,使得白棋的攻势为之一滞。他声音平和无波:“红尘万丈,何处不喧闹?心若静,则万籁俱寂。”
西方桃轻笑一声,不再多言,神识如丝,探入玉简之中。片刻后,她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便不可抑制地从她红唇中流泻出来,打破了水榭的宁静,连窗外的蜻蜓都被惊得振翅飞走。
“呵呵呵……哈哈哈……”她笑得花枝乱颤,眼角甚至沁出了些许生理性的泪花,好不容易止住笑,用玉简轻轻敲了敲棋枰边缘,发出清脆的叩击声,“大师,您快瞧瞧,咱们那位走到哪里就把风云搅动到哪里的火麟飞公子,可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妙人儿啊!”
她将玉简轻轻推至普珠面前,语气中的戏谑与幸灾乐祸几乎要满溢出来:“这‘北极三剑客’的名号怕是还没捂热乎吧?转眼间,就在好云山上演了这么一出……嗯,该叫什么好呢?‘三角相依’?‘兄友弟恭’?还是‘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哈哈哈……尤其是那雪狼王‘大白’,竟也成了他的专属坐骑兼抱枕?这……这真是……令人叹为观止,自愧弗如啊!”她摇着头,仿佛在感慨世间竟有如此奇人奇事。
普珠大师拈着棋子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他并未去碰那枚玉简,只是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澜,如同微风吹过湖面,漾起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以他的修为和掌控的渠道,关于好云山、关于火麟飞的一切,他知晓得或许比西方桃还要早些,还要详尽些。那个红发如焰、行事跳脱不羁的少年,就像一个无法预测的变数,一头撞进了这盘错综复杂、牵扯了无数势力与恩怨的棋局之中。他不按常理出牌,无视规则界限,其存在本身,似乎就是对一切精妙算计、一切深沉谋略的最大嘲讽与颠覆。
“阿弥陀佛。”普珠宣了一声佛号,声音依旧平和沉稳,听不出丝毫喜怒,“火麟飞施主,秉性率真,犹如赤子,行事但求问心无愧,故而……不拘一格,不落俗套。方周公子能暂放心中执念,柳眼施主能暂熄眸中心火,与他平和共处,此亦是各自缘法,强求不得,亦驱之不散。”
西方桃美目流转,斜睨着普珠那副仿佛泥塑木雕、万事不萦于怀的平静面容,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娇嗔,几分尖锐:“大师啊大师,您这慈悲为怀的功夫,真是修炼到家了,说话也总是这般……圆融好听。什么‘赤子心性’?我看分明是个无法无天、专会惹是生非的混世魔王!什么‘放下执念’?我看是方周那小子,平日里看着冷冰冰、硬邦邦的,结果被那红毛小子一番胡搅蛮缠,近墨者黑,索性也破罐子破摔,懒得再端着那副生人勿近的架子了!至于柳眼……”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那位心高气傲、眼高于顶,一言不合就要挖人眼珠子的主儿……哼,怕是被人又搂又抱、还亲自喂到嘴边,给彻底整懵了,一时半会儿脑子转不过弯,没缓过劲儿来罢?” 她想象着柳眼可能出现的、那种混杂着恼怒、羞愤、无奈却又无法真正下杀手的憋屈表情,忍不住又弯起了唇角。
她执起一枚莹润的白子,指尖微一用力,“啪”地一声清脆落于棋盘一角。这一子,看似轻描淡写,落在无关紧要之处,实则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瞬间切断了黑棋一条蜿蜒大龙最重要的退路与援兵,杀伐之气骤起,棋局形势陡然紧张起来。
“要我说,”西方桃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红裙如火焰般铺开,“这火麟飞,简直是咱们这些辛辛苦苦、步步为营、苦心布局之人的天生克星!你跟他讲阴谋阳谋,他跟你论兄弟义气、朋友交情;你跟他摆开阵势,讲究落子无悔、谋定后动,他倒好,直接上手把棋盘给你掀了!唐俪辞这会儿……” 她眼中闪过一抹了然的光芒,“怕是气得在自己那间雅致书房里,不动声色地折断了不知多少支上好的狼毫笔了吧?宛郁月旦那张永远温柔含笑的面具底下,估计脸都绿了,还得维持着风度。还有鬼牡丹……”
她冷哼一声,语气带着几分不屑与警惕,“那条藏头露尾的老毒蛇,这次只怕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想利用柳眼做点什么,结果倒好,非但没得手,反而让那红毛小子误打误撞,又给他那稀奇古怪的‘队伍’里,收编了一个天大的麻烦人物!这下,够他头疼的了。”
普珠大师面对西方桃骤然发动的、如疾风骤雨般的凌厉攻势,神色依旧不变,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任由风吹浪打。他目光沉静地扫过棋盘,指尖一枚黑子随之落下,位置看似笨拙,竟是一招棋谱中少见的“笨冲”,直直撞向白棋的厚壁。然而,就是这看似自寻死路的一招,却恰好利用了白棋急于求成、阵型中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不仅巧妙化解了白棋的绝杀之局,反而像一根楔子,钉入了白棋的腹地,隐隐形成了反击之势,局面再度变得扑朔迷离。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世间万物,因果相循,如环无端。火麟飞施主的出现,看似偶然,搅动风云,或许正是冥冥之中,为了打破某些积重难返、僵持不下的困局。过于精密的算计,步步为营,有时反而会作茧自缚,迷失在自身编织的罗网之中。不如……直指本心,顺势而为,或许能窥见另一番天地。”
西方桃闻言,秀眉一挑,眼中锐光一闪:“哦?大师的意思是,咱们也该学学那火麟飞,不管不顾,抛却所有谋算,直接动手,用拳头讲道理?” 她语气带着明显的调侃,但眼神却锐利如刀,紧紧盯着普珠,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试图从这高深莫测的僧人眼中,看出些许端倪。
普珠微微摇头,动作幅度极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非也。冲动妄为,与直指本心,看似相近,实则云泥之别。贫僧之意,是当变则变,因势利导。火麟飞此子,虽行事荒诞不羁,搅乱了一池春水,打乱了诸多布局,却也使得那些潜藏于水面之下的暗礁、那些蛰伏于阴影中的漩涡,一一被迫浮现出来。唐俪辞与方周之间纠缠多年的恩怨,鬼牡丹暗中经营、祸乱武林的‘猩鬼九心丸’,乃至……一些被时光尘埃掩盖的、更为久远的秘密与因果,或许都会因他这个最大的变数,而被加速推动,更快地显现于光天化日之下。”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回棋盘,仿佛在审视着更宏大的棋局,“于此番即将到来的大争之世而言,于我等各有执念之人而言,此等变化,未必全然是坏事。”
西方桃若有所思,染着蔻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冰凉的紫檀木棋盘边缘,轻轻敲击着,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水榭外,一阵稍大的风掠过莲池,引得大片莲叶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如情人低语,又似千军万马悄然而至。
“大师是说……借他之手,搅动风云,我等便可浑水摸鱼,火中取栗?” 她嫣然一笑,霎时间如牡丹绽放,百媚横生,眼波流转间,却带着冰冷的算计,“这倒是个……有趣的想法。听起来,似乎比我们之前按部就班的谋划,要省力得多,也……刺激得多。” 她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中带上了几分警示,“只是,大师需知,这水若浑得过了头,失去了控制,小心连下水摸鱼的人自个儿,也给淹死在里面,尸骨无存。那火麟飞,可是个连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会闯出什么祸来都未必清楚的愣头青,指望他按你我的意愿去‘搅动’,无异于缘木求鱼。”
“阿弥陀佛。”普珠再次宣了一声低沉而清晰的佛号,目光从棋局上抬起,平静地看向西方桃,那目光澄澈,仿佛能映照出人心最深处的隐秘,“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关键在于,掌舵之人,心是否定,眼是否明。风浪既起,便需看清风向,把握航道,而非一味抱怨风急浪高。”
西方桃与普珠那深不见底的目光对视了片刻,那双妩媚的眼中,各种情绪飞快闪过——思索、权衡、警惕,甚至还有一丝遇到同道中人的微妙兴奋。忽然,她再次咯咯笑了起来,笑声比之前更加清脆,也更加复杂:“大师果然佛法精深,智慧如海,说话总是这般……玄奥深邃,令人回味无穷。不过……”
她话语微顿,眼中闪过一丝如同狐狸般狡黠灵动的光芒,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亲昵口吻,尽管这亲昵之下是冰冷的试探,“我倒是越来越好奇,接下来这出由火麟飞领衔主演的、谁也预料不到结局的精彩大戏,会如何演下去了。尤其是当咱们这位‘秉性率真’、‘赤子心性’的火麟飞公子,撞上唐俪辞那块万年不化、算计深沉的寒冰,以及鬼牡丹那条藏于九幽、浑身是毒的老毒蛇的时候……那场面,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血脉偾张,期待得很呐!”
她说着,纤指再次拈起一枚白子,这一次,落子之时带着决绝的气势,攻势比之前更加凌厉狠辣,大有一举奠定胜局之势:“只是不知,到了那时,翻天覆地,局势彻底失控之际,大师您是依旧能稳坐这碧落莲池之畔,拈子微笑,静观棋局变幻?还是……终究会按捺不住,亲自下场,在这混乱的棋局中,执子一搏呢?”
普珠大师面对西方桃愈发凶险、几欲屠龙的白棋攻势,依旧从容不迫,落子如飞,黑棋在他指尖,时而如灵蛇出洞,刁钻反击;时而如巨蟒盘踞,稳守根基。他布下的防线看似摇摇欲坠,却总能在那最关键的一刻,堪堪守住,韧性十足。他并未直接回答西方桃那个尖锐的问题,只是将一枚黑子轻轻放入一处关乎双方气运的要点,声音平淡无奇,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缘起缘灭,花开花落,自有其定数。该出手时,贫僧……不会迟疑。”
水榭内,沉香依旧袅袅升起,盘旋不定。棋局依旧,落子声声,黑白交错,杀机暗藏,如同这纷扰的天下大势。榭外,莲叶在风中起伏,发出连绵的沙沙声响,仿佛也在屏息凝神,聆听着这两位当世顶尖的智者、棋手,对那个远在好云山、自己可能还浑然不觉已成了风暴眼和众人瞩目焦点的红发少年,那混合着无奈、头疼、讥讽、却又隐隐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与利用的复杂“吐槽”。
火麟飞的存在,就像一块被无形巨力投入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深潭中的巨石,不仅激起了滔天的波浪,搅动了沉积的淤泥,更让这些原本各自为营、互相算计、彼此提防的“下棋人”,在措手不及、恼怒愤懑之余,也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棋盘,调整自己的策略,甚至……开始考虑,是否要暂时放下彼此间的龃龉,联手先应付这个最大的、也是最不按规矩出牌的“变数”。
而这碧落宫水榭中的一局棋,一番对话,或许正是那席卷天下的更大风暴来临之前,短暂而珍贵的……宁静。只是这宁静之下,涌动着多少无法言说的心思与即将喷薄而出的浪潮,唯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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