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牢笼内，凯特如同一个虔诚的苦修者，将全部心神沉浸在与那冰冷系统的微弱“对话”中。每一次尝试向外发出“信号”，都伴随着精神撕裂般的痛楚和巨大的消耗，但她乐此不疲。那转瞬即逝的、非生命的回应，是她在这片死寂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她不再满足于简单的“存在”询问。她开始尝试更复杂的“编码”。她将自身内在之弦的振动，模拟成她记忆中某些设备的信号特征，或是她推测中可能存在的监控指令结构。这是一场盲人摸象般的赌博，她不知道系统的具体协议，只能凭借直觉和残留的、对能量和信息流动的模糊感知去碰运气。
失败是常态。大多数“信号”都石沉大海，或者引来的只是抑制场更严厉的、无声的压迫，让她头痛欲裂，几乎昏厥。
但偶尔，极其偶尔，她会捕捉到一丝不同的“回响”。
那不再是简单的、冰冷的确认颤动。而是一段极其短暂、结构复杂的数据碎片，如同加密的耳语，一闪而过。她无法解读内容，但那复杂程度意味着，她触碰到的，可能不仅仅是基础的稳定系统，而是……某种数据流？监控反馈？甚至是……日志记录？
这个发现让她心跳加速。如果她能找到方法“解读”这些碎片，或许就能窥见这牢笼之外的冰山一角！
她开始像一个原始人学习天书般，拼命记忆那些短暂出现的复杂振动模式，试图在其中找到规律。她不知道这些“数据”代表什么，但她相信，只要积累足够多， patterns 总会浮现。
与此同时，她自身的内在之弦，在这种高强度的、与外部系统对抗和试探的过程中，似乎也发生着不易察觉的变化。它变得更加“坚韧”，对意念控制的响应更加敏锐，甚至……其振动的“音色”，也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那抑制场同源的冰冷质感。
她正在被环境缓慢地同化，还是……她在学会利用环境的规则？
***
地下世界的腥臭空气中，马尔科姆反复咀嚼着“锈蚀”留下的谜语。“找到‘帷幕’的织工”……“成为更强的‘音叉’”……
“帷幕的织工”，指向的是能够影响甚至操控官方信息屏蔽系统的人。这需要极高的权限，或者极其高超的黑客技术，并且要敢于对抗“深蓝协议”。这样的人凤毛麟角，且都隐藏在极深的阴影中。
而“更强的音叉”……则意味着需要足以撼动“纯白牢笼”防御的力量。这力量可能来自更强大的异变能力，也可能是某种禁忌的科技，或者……是引动更大规模混乱、迫使官方不得不转移注意力或开放部分权限的契机。
两条路都布满荆棘，且时间不等人。凯特在牢笼中每多待一刻，风险就增加一分，无论是来自官方的“研究”，还是来自“拾荒者”的窥伺。
他必须双管齐下。
通过几个绝对隐秘的渠道，他放出了寻找“帷幕织工”的消息，并附上了极高的、无法追踪的加密货币定金。他知道这如同大海捞针，但他别无选择。
另一方面，他将目光投向了那些游荡在“灰域”更深处、更危险的边缘地带的势力。那里盘踞着一些完全脱离社会秩序、甚至与官方发生过直接冲突的强大异变者或组织。他们或许拥有“音叉”级别的力量，但与他们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
在一处由倒塌地铁隧道改造而成的、被称为“嚎叫集市”的地下黑市里，马尔科姆伪装成一个寻求“大规模破坏性武器”的亡命徒，小心翼翼地接触着一个自称“破碎锤”的军火贩子。这人以能搞到各种源自异变体材料或禁忌科技的武器而闻名。
“你要的东西，‘锤子’这里有。”破碎锤是个身材魁梧、半边脸覆盖着增生骨甲的男人，声音沙哑，“但价格，怕你付不起。”
“说说看。”马尔科姆压低声音，兜帽下的眼神锐利。
“一次性的‘心灵震爆’发生器，原型机，效果……嘿嘿，能让半个街区的低阶异变体直接脑死亡，对‘火种’也能造成严重干扰。或者，‘环境重构’炸弹，基于某个能局部修改物理规则的异变体核心制造，引爆后能让小范围空间暂时变成无法通行的‘异常区’。”破碎锤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这些东西，可不是用来打小怪兽的。”
马尔科姆心念电转。这两种武器，确实都有可能对“纯白牢笼”这类高度依赖精密设备和能量场的设施造成严重干扰甚至破坏。
“代价。”他问。
“前者，要你帮我‘清理’一个竞争对手。后者……”破碎锤凑近了些，骨甲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我要‘深蓝协议’里，关于‘适应性进化’项目的所有非加密研究数据。”
马尔科姆心中一震。这家伙胃口不小，而且竟然也知道“深蓝协议”！
“我无法接触那种级别的数据。”他实话实说。
“那就没办法了。”破碎锤耸耸肩，作势要走。
“……等等。”马尔科姆叫住他，“或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支付方式。关于‘拾荒者’，你知道多少？他们的据点，首领，任何信息都可以交易。”
破碎锤的脚步停住了，他转过身，那只好眼睛眯了起来，打量着马尔科姆。“‘拾荒者’？那帮疯狗？你想惹他们？”
“只是好奇。”
“好奇会害死猫，朋友。”破碎锤冷笑，“不过……他们的信息，确实也值点钱。最近他们活动很频繁，好像在为一个‘大收获’做准备。据点在旧港区的三号废弃污水处理厂深处。首领是个叫‘低语者’的女人，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但据说……她能直接和‘噪音’对话。”
“噪音？”
“就是异变能量本身，那无所不在的、混乱的源头。”“破碎锤”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对我们来说是污染，对她来说……是福音。她一直在搜集各种‘敏感’的‘乐器’，就像你说的那种。”
信息对上了！马尔科姆强压住心中的激动。“这些信息，换‘心灵震爆’发生器。”
“破碎锤”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成交。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招惹‘拾荒者’，比招惹官方更麻烦。他们……没有理智可言。”
***
就在马尔科姆于黑暗世界中艰难布局的同时，隔离区之外，官方高层的一场秘密会议正在召开。
与会者不再是现场指挥官，而是几名肩章上星辰更多、气息更加深沉的人物。埃利亚斯仲裁官站在全息投影前，汇报着市政广场事件及后续处理。
“……目标‘笑匠’已确认被驱逐，但其引发的集体异变及精神污染规模为近期之最。关键点在于观察员凯特·李表现出的‘深度共鸣’及后续失控。其能力特质与档案中封存的‘初期共鸣者’项目高度吻合。”
全息投影上展示着凯特的资料、能力分析报告，以及她被收容后的各项数据。当展示到那条代表抑制场稳定度的、带有规律微小波动的曲线时，一位始终闭目养神的老者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中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旋转的星云。
“她在尝试与系统交互。”老者的声音如同来自宇宙深处，空灵而威严，“很微弱，但……方向明确。”
埃利亚斯微微躬身：“是的，‘观星者’阁下。抑制场有效隔绝了其与外部情感弦线的连接，但她似乎找到了与禁锢系统本身互动的途径。目前尚未构成威胁，但长期来看，存在不确定性。”
另一位面容冷峻、肩章上带着剑与盾标志的女性高层开口：“‘深蓝协议’的存在就是为了防止此类不确定性。既然已确认其与‘罗鸣’现象潜在关联，我建议启动‘净化程序’。彻底抹除风险。”
“但她也是极有价值的研究样本，”另一位戴着眼镜、学者模样的人反驳，“她的能力进化过程，或许能帮助我们理解‘罗鸣’的本质，甚至找到对抗它的方法。直接‘净化’是巨大的浪费。”
“风险高于收益。”女性高层毫不退让，“我们不能容忍另一个‘乐器’在掌控之外成型。”
会议陷入了僵持。
最终，那位被称为“观星者”的老者缓缓开口：“维持现状，观察。同时，提高其收容等级，加密所有相关数据。在‘织网者’完成对‘罗鸣’最新动向的分析之前，暂不做出最终决定。”
“观星者”的目光投向虚空，仿佛穿透了层层壁垒，看到了那无数纠缠的命运弦线。
“风暴将至，‘种子’已无法轻易拔除。或许……她也能成为我们手中的一颗棋子。”
决议形成。凯特的命运，在更高层面的博弈中，被暂时搁置，但也被系上了更危险的丝线。
她以为自己只是在对抗冰冷的牢笼，却不知自己早已置身于一张笼罩世界、关乎存亡的巨网中央。
帷幕之后，执棋者们，已经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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