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私立医院,顶层隔离区。
那场发生在意识深处的、针对“天命护佑”印记的凶险博弈,如同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悄无声息,却又惊心动魄。时间在病房内外凝滞般的寂静中,流淌了不知多久。
终于。
病床上,陆沉舟紧闭的眼睫,如同蝶翼般,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随即,他那双深邃的眼眸,缓缓睁开。
没有初醒的迷茫,没有重伤的虚弱,只有一片沉淀了无尽风暴后的、令人心悸的平静与幽深。瞳孔深处,仿佛有暗金色的古老符文一闪而逝,随即隐没,只余下比以往更加锐利、更加冰冷的锋芒。
他醒了。
不是被抢救回来的虚弱苏醒,而是……一种仿佛经历了漫长沉睡与蜕变后的、自主的回归。
他没有立刻动作,只是静静地躺着,感受着体内那与昏迷前截然不同的状态。
身体依旧能感觉到明显的虚弱,四肢百骸传来一种被掏空后的酸软无力,后背的伤口也隐隐作痛。这是生命力透支后不可避免的代价。
但,在这些表象之下,一股更加本质的、更加磅礴的力量,正在他经脉与灵魂深处,如同初春解冻的江河,缓慢而坚定地流淌、复苏。那是至阳玄魄体本源被初步激发、并与那枚传承玉佩建立起更深层次联系后,所带来的质变。
更重要的是,在他的意识核心,一枚复杂晦涩的暗金色印记已然稳固,散发着阴阳轮转、镇魂安魄的古老气息。而原本如同毒刺般嵌在灵魂中的“天命护佑”印记,其内部那冰冷的、指向未知绝地的空间坐标,已被他以绝大的毅力和对空间规则的初步领悟,强行扭曲、覆盖,暂时“屏蔽”了其触发机制。
它不再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而是变成了一枚……暂时沉寂的、有待后续“改造”的……特殊“材料”。
风险依旧存在,但主动权,至少夺回了一部分。
他微微偏过头,目光穿透隔离病房的玻璃墙,落在了隔壁房间。
姜眠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那一头刺眼的灰白长发如同枯萎的秋草,散落在枕畔。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胸口极其轻微的起伏,证明着她还在顽强地与死神抗争。
一股混杂着心痛、愤怒与无比坚定责任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眼中刚刚凝聚的冰冷,让他的指尖微微蜷缩,捏紧了身下的床单。
为了他,她几乎燃尽了一切。
现在,该他了。
他缓缓地、尝试着动了动手指,然后是手臂。动作依旧有些僵硬和迟缓,但力量在一点点回归。他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
“老板!您醒了?!”
一直死死盯着监控屏幕的张霖,几乎在陆沉舟睁眼的瞬间就冲了进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哽咽。他看到陆沉舟试图起身,连忙上前搀扶。
“我睡了多久?”陆沉舟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却异常平稳。
“三……三天两夜了!”张霖激动地回答,手脚麻利地调整着病床的角度,让陆沉舟能靠坐着,“老板,您感觉怎么样?医生!快叫医生!”
“我没事。”陆沉舟摆了摆手,阻止了张霖叫医生的动作。他的目光依旧落在隔壁病房,“她……一直没醒?”
张霖的神色瞬间黯淡下去,沉重地摇了摇头:“姜小姐的情况……很不好。魂光几乎熄灭,生命力透支到了极限,全靠异管司的几位大师轮流用安魂秘法吊着……专家说,除非有逆天级别的机缘,否则……恐怕……”
后面的话,张霖没敢说下去。
陆沉舟沉默着,下颌线绷紧了几分。病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逆天级别的机缘……
他刚刚得到的传承,那“以身补天”之路,或许……就是最大的机缘!但那条路,同样九死一生。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准备一下,我要出去。”
“出去?”张霖一愣,随即大惊失色,“老板!您刚醒!身体还没恢复!外面现在……”
“我说,准备一下。”陆沉舟打断他,目光转回,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张霖所有劝阻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另外,把姜眠也带上。”
“带……带上姜小姐?可是她的身体……”
“她必须在我身边。”陆沉舟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只有姜眠在他身边,他才能通过共生契约,更清晰地感知她的状态,才能在最后关头,或许……能将她一同拉入那条“生路”。
张霖看着老板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隔壁昏迷不醒的姜眠,一咬牙:“是!我立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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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后。
海城,城南,着名的“烟火巷”夜市。
华灯初上,夜幕初临。这本该是夜市最热闹的时候,各种小吃摊位的香味混杂着喧嚣的人声,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
但今晚的烟火巷,气氛却有些……不同寻常。
巷子入口和几个关键节点,站着一些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神情冷峻的彪形大汉,他们并未阻拦行人,但那股无形的气场,让不少想来逛夜市的市民下意识地绕道而行。巷子内部,游客数量也比往常少了许多,显得有些冷清。
一辆低调的黑色豪华保姆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巷口。
车门滑开。
陆沉舟率先走了下来。他换下了一身病号服,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和长裤,外面随意套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开衫,遮掩了身体的消瘦。他的脸色依旧苍白,脚步甚至还有些虚浮,需要张霖在一旁小心地搀扶。但当他站定,抬起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扫过这片喧嚣的夜市时,那股久居上位的、内敛而强大的气场,依旧让周围负责警戒的保镖们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紧接着,两名穿着护士服、神情紧张的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将一张移动医疗床从车上推了下来。床上,姜眠依旧昏迷着,身上盖着柔软的薄毯,灰白的长发被仔细地梳理过,枕在脑后。她的脸色在夜市斑斓的灯光下,更显出一种脆弱的透明感,仿佛一碰即碎。
陆沉舟走到医疗床边,低头凝视着姜眠沉睡的容颜,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将她冰凉的手握在了自己同样微凉的手心中。
通过那微弱的共生契约,他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她魂火的摇曳,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他的手指微微收紧。
“走吧。”他抬起头,对张霖说道,声音平静,“推着她,我们逛逛。”
张霖喉咙发紧,鼻子一酸,连忙低下头,和医护人员一起,推着医疗床,跟在陆沉舟身后,缓缓走进了这片被临时“清场”了大半的夜市。
这一幕,极其诡异,又莫名地透着一股悲凉。
一个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身家万亿的总裁,一个燃烧了魂光与寿元、昏迷不醒的玄学大师,在一群保镖和医护的簇拥下,逛着烟火缭绕的夜市。
陆沉舟走得很慢,目光掠过两旁那些冒着热气的小吃摊。
卖臭豆腐的老板看着这奇怪的队伍,忘了吆喝。
烤鱿鱼的小伙看着医疗床上昏迷的绝美女子和旁边气质冷峻的男人,手里的刷子都忘了蘸酱。
奶茶店的小妹看着陆沉舟苍白却难掩俊美的侧脸,脸微微发红,又看到他紧紧握着病床上女子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羡慕。
陆沉舟在一个卖糖炒栗子的摊位前停下。
“老板,来一份。”
“好……好嘞!”摊主是个大爷,有些手足无措地装了一袋热乎乎的栗子。
陆沉舟接过,付了钱,没有吃。他只是拿着那袋散发着甜香的栗子,继续往前走。姜眠以前摆摊算命时,最喜欢在冬天买一袋糖炒栗子,边啃边看相,还吐槽他这种资本家不懂人间烟火。
他又在一个卖廉价首饰和小玩意的地摊前停下。
摊主是个眼神闪烁、有些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
“老板,玩个套圈呗?十块钱十个圈,套中啥拿啥!”摊主热情地招呼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医疗床上的姜眠身上瞟。
陆沉舟没说话,只是看着地上那些粗糙的塑料玩具、陶瓷娃娃和小摆件。
张霖立刻上前,直接拿出钱包,抽出一沓钞票放在摊主面前:“这些,我们包场了。”
摊主眼睛瞬间亮了,连连点头:“您随意!您随意套!”
陆沉舟拿起一个塑料圈,手腕没什么力气,随意地一扔。
圈圈晃晃悠悠,落在了一个看起来灰扑扑、毫不起眼的陶土小猪存钱罐上。
“嘿!老板好手气!套中了!这存钱罐是您的了!”摊主连忙把那个陶猪拿起来,用袖子擦了擦灰,递给张霖。
陆沉舟看都没看那存钱罐,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摊主那双因为常年摆弄物件而显得格外灵活、指关节却异常粗大的手,以及他摊位下面,一个用黑布盖着、隐约露出奇异符文一角的木箱。
他没有点破,只是对张霖示意了一下。
张霖会意,将那个脏兮兮的陶猪存钱罐接了过来,随手放在了医疗床尾的置物篮里。
他们继续往前走。
买了一份章鱼小丸子,陆沉舟拿着竹签,戳起一个,放在鼻尖闻了闻,依旧没吃。
买了一杯加了双倍珍珠的奶茶,插上吸管,放在了姜眠枕边。
甚至还在一个卖卡通气球的老奶奶那里,买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兔子气球,系在了医疗床的栏杆上。
他做着这些与他身份、与他此刻处境格格不入的、幼稚而平凡的事情,神情却始终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告别。
又仿佛,是在弥补某种遗憾。
张霖跟在一旁,看着老板这些反常的举动,看着他紧紧握着姜小姐的手,看着姜小姐枕边那杯孤零零的奶茶和床尾那个可笑的兔子气球,只觉得心头像是堵了一块巨石,沉重得让他无法呼吸。
他知道,老板这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陪着姜小姐,走完这……或许是最后一段,属于“凡人”的路。
夜色渐深,夜市的人流越发稀疏。
陆沉舟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巷尾,回头望去。整条烟火巷灯火阑珊,喧嚣散尽,只剩下满地狼藉和空气中残留的食物香气。
他低下头,看着医疗床上姜眠依旧沉睡的容颜,俯下身,在她冰凉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极其轻柔的、不带任何情欲的吻。
“等着我。”他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近乎气声的音量,低语道,“等我……把‘生路’……给你带回来。”
说完,他直起身,眼中的所有温情与留恋瞬间褪去,重新被那片冰冷幽深的平静所取代。
“回医院。”
他转身,率先向着巷口的保姆车走去,背影在夜色中拉得笔直而孤绝。
张霖红着眼睛,和医护人员一起,推着医疗床,默默跟上。
没有人注意到,那个被随手放在医疗床尾置物篮里的、灰扑扑的陶猪存钱罐,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罐底,一道与护栏上同源的、极其隐晦的暗金色符文,一闪而逝。
而夜市那个套圈摊主,在他们离开后,迅速收起摊位,扛起那个盖着黑布的木箱,身影诡异地融入了小巷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只有那个歪歪扭扭的兔子气球,还系在空荡荡的医疗床栏杆上,在夜风中,孤独地飘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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