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宁葬身火海，线索看似中断，摄政王府内的气氛愈发凝滞。林枫面上不显，但眉宇间日益深重的刻痕，显示着他内心的焦灼与压力。朝堂之上，虽因张懋倒台而暂时噤声，但那种无声的对抗如同冰封的河面，不知何时便会崩裂。北疆军报中提及的瓦剌新式火器，更如同阴云笼罩心头。
就在这山重水复之际，苏小小在一个雪夜，悄然到访。
她没有走正门，而是通过一条仅有林枫和少数核心成员知晓的密道，直接出现在了林枫书房的内室。烛光下，她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装，风尘仆仆，发梢还沾着未化的雪粒，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带着一丝终于捕捉到猎物踪迹的锐利。
“王爷。”苏小小躬身行礼，声音因寒冷而略显低哑，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星罗’在北疆和京城，皆有重大发现。”
林枫精神一振，立刻挥退左右，只留周霆在门外警戒。“讲！”
苏小小先从怀中取出一份密报，铺在书案上：“首先是北疆。根据我们安插在草原深处的‘影子’冒死传回的消息，确认也先部族中出现的那些轻便火器，并非来自瓦剌传统工匠，也非大明流失。其源头，指向一支约在半年前，自西而来，穿越漠西蒙古，最终抵达也先王庭的商队。这支商队规模不大，但护卫极其精悍，所用语言混杂，似以波斯语为主，间杂一些无人能懂的土语。他们携带的货物中，除了香料、皮毛，便有这些火器，以及……一些绘有特殊符号的金属片和羊皮卷。”
“特殊符号？”林枫眼神一凝。
“正是。”苏小小点头，又取出一张精心临摹的图纸，“这是我们的人，设法接近那商队首领帐篷时，远远瞥见其随从擦拭物品上露出的符号，冒险摹画下来的。王爷请看。”
图纸上，赫然是一个与那青玉夔龙纹璧内圈符号极其相似，却又更为复杂、更具象的图案！那似鸟非鸟的生物，展开双翼，利爪狰狞，鸟首却带着一种类人的诡异表情，透着一股邪气！
“鹰神教！”林枫脱口而出，拳头骤然握紧。果然是他们！也先与这个神秘的西方教派勾结上了！难怪瓦剌败退后能如此快获得技术援助！
“王爷明鉴。”苏小小继续道，“据‘影子’观察，那商队首领与也先密谈数次，态度并非寻常商贾对部落首领的恭敬，反而带着几分平等，甚至……审视。他们似乎达成了一个长期合作的协议，商队负责提供火器、技术，甚至可能包括训练，而也先，则需付出黄金、奴隶，以及……或许是大明的某些‘承诺’或‘通道’。”
林枫脸色阴沉如水。也先与“鹰身教”的勾结，意味着北方的威胁性质已经改变，从游牧民族的劫掠，转向了更具组织性、技术性和阴谋性的渗透与颠覆！
“还有吗？”林枫声音冰冷。
“有，而且可能与京城有关。”苏小小语气变得更为凝重，“我们的人在追踪那支商队来历的时候，发现他们并非直接来自西方，而是在大约一年前，先抵达了哈密卫附近的一个绿洲据点，在那里停留、补充，并与一些身份不明、但显然是大明内部的人接触过之后，才转而北上寻找也先。而那个绿洲据点，经查，与西域往来大明的几支大型商队都有联系，其中……似乎隐约有王振当年掌控的‘皇店’势力的影子。”
王振！皇店！线索再次绕回了这个已死的权阉身上！他生前构建的庞大网络，显然并未因其死亡而完全崩塌，反而被这个“鹰神教”悄无声息地接管、利用了起来！
“好一个‘鹰身教’！好深的布局！”林枫齿缝间透出寒意。王振不过是他们在前台的白手套，甚至可能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效忠的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京城这边呢？钱宁那条线，还有什么发现？”林枫追问。
“这便是卑职要禀报的第二件事。”苏小小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被火燎烤过边缘的残破账本，“钱宁庄园的那场大火，我们的人在被烧毁的废墟中，反复搜寻，几乎掘地三尺，最终在灶台下一个看似被老鼠啃咬过的破旧砖石缝隙里，找到了这个。钱宁此人，果然狡兔三窟，这或许是他留下的后手。”
林枫接过那残破的账本，纸张焦黄脆弱，上面的字迹也有些模糊，但依稀可辨是一些物品的入库记录和经手人画押。记录的物品多为珠宝、玉器、古玩，其中几行，赫然提到了“青玉夔龙纹璧”、“错金博山炉”等物，而经手人一栏，除了钱宁自己的花押，还有一个极其古怪的、用朱砂绘制的、简化版的“鹰身”符号！而在某些贵重物品的备注栏，还隐约能看到“赐xx王府”、“赏xx公”等字样，但具体名号大多被污损或烧毁。
最令人心惊的是，在账本最后一页的夹层里，苏小小的人发现了一小片几乎碳化的绢帛，上面用极其细微的笔触，写着一行断断续续的字：“……腊月廿三，西苑……旧观星台……取‘钥’……”
“西苑旧观星台？取‘钥’？”林枫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西苑乃是皇家园林，旧观星台更是乾元时期所建，早已废弃不用。这“钥”指的是什么？是某种实物，还是比喻？钱宁留下这个信息，是想告诉后人什么？这与他保管的那些带有“鹰神教”符号的器物有何关联？
“看来，我们有必要去这西苑旧观星台看一看了。”林枫目光锐利，直觉告诉他，这里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王爷，此事需极其谨慎。”苏小小提醒道，“西苑虽非宫禁核心，但亦是皇家之地，守卫森严。且对方刚刚灭口钱宁，我们若贸然前往，很可能打草惊蛇，甚至落入陷阱。”
“本王知道。”林枫沉吟道，“此事不能动用官方力量。‘星罗’可能安排人手，先行秘密探查，摸清旧观星台周围的守卫情况、地形地貌，以及近期有无异常？”
“卑职已命人着手去办，最迟明晚便有回报。”苏小小答道。
林枫点了点头，对苏小小的效率和周详感到满意。他看着她被风雪浸染的眉眼，语气缓和了些：“辛苦你了。此番情报，至关重要。”
苏小小微微垂首：“此乃卑职分内之事。”她顿了顿，又道，“另外，关于宫中可能与钱宁、王振旧事有关的老宫人，我们也在暗中排查，已有几个可疑目标，正在进一步确认其背景和动向。一有确切消息，会立刻禀报王爷。”
“很好。”林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和飘落的雪花，“也先得了‘鹰身教’的火器援助，短期内实力必会恢复，甚至有所超越。北疆压力将会倍增。而京城之内，这条潜伏的暗渠，也必须尽快挖出，否则内外勾结，后果不堪设想。”
他转过身，目光坚定地看着苏小小：“加快速度，我们需要更快、更准确的信息。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必须抢在也先发动新一轮攻势，抢在‘鹰神教’的阴谋得逞之前，将他们揪出来！”
“是！卑职明白！”苏小小肃然领命。
苏小小带来的情报，如同在迷雾中点亮了几盏关键的灯火，虽然未能完全驱散黑暗，却指明了前进的方向。也先与“鹰身教”的勾结，王振旧网被利用，钱宁遗留的 cryptic 信息，以及那神秘的西苑旧观星台……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在指向一个更加深远、更加危险的阴谋核心。
林枫知道，他正站在一场巨大风暴来临的前夜。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却又必须勇猛精进。他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眼中燃烧着斗志与决绝。这场关乎国运的暗战，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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