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脉河的金光尚未褪去，血煞口中会移动的岛屿便已在东方天际显露出轮廓。那岛像一块被雾霭包裹的翡翠，在晨光中若隐若现，时而沉入云层，时而浮出雾面，仿佛有生命般呼吸着。老管家捧着一叠泛黄的古籍匆匆赶来，指尖在书页上颤抖：“找到了！这是‘流霞屿’，记载说它每百年才会靠岸一次，岛上藏着‘时光灵髓’，能照见灵脉的过去与未来……”
话音未落，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已经抱着小兔子跳上了停在灵脉河畔的木船——那是火离用灵木枝连夜赶制的，船身刻满了聚灵亭的光纹，船头插着一面小小的熔葵旗，风一吹便展开金红相间的花瓣。“墨羽说它认识路！”小姑娘举着传声筒朝众人喊，灵鸽墨羽正站在船桅上，歪着脑袋梳理羽毛，半黑半白的翅膀在阳光下闪着光。
石蛮看着木船两侧泛起的灵脉涟漪，突然想起老营主曾说过的话：“灵脉的尽头不是终点，是镜子。”此刻他掌心的印记微微发烫，仿佛在应和这句尘封的箴言。火离将流萤剑横在船舷上，剑身在晨光中折射出一道光桥，正好落在流霞屿的方向：“走吧，去看看那些还没发生的故事。”
木船驶入雾海时，周遭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雾气是淡紫色的，触在皮肤上凉丝丝的，仔细看去，竟能看到无数细小的光斑在雾中沉浮——那是过往旅人的灵识碎片。“这雾会读心。”血煞突然按住腰间的共鸣刀，声音有些发紧，“你看那团雾！”众人望去，只见他身侧的雾气正凝成一群裂齿兽的形状，正是他年轻时在沉墟遭遇的凶兽，“妈的，还敢吓唬老子！”他挥刀劈去，雾团却像活物般散开，又在船尾聚成了老营主的模样，正笑眯眯地朝他招手。
“别碰它们。”石蛮按住血煞的刀，指尖划过雾团，那些凶兽的虚影便化作细碎的光粒，“这是时光的回声，你越在意，它们越清晰。”他看向船尾老营主的虚影，对方冲他举了举杯，随即消散在雾中，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桂花酒香——那是老营主最爱喝的灵酿。
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却不怕这些雾影，她正追着一团凝成小兔子形状的雾气跑，小葵（她的兔子）也跟着蹦跳，两个毛茸茸的身影在船板上留下一串梅花印。“小葵说它看到以前的自己啦！”小姑娘举着传声筒喊，“在雾里吃草呢，比现在胖好多！”
火离突然指着前方：“看！”雾海中央竟浮出一座石桥，桥栏上爬满了发光的常春藤，每片叶子都在闪烁着不同的画面——有逆灵城的雪，有烬土的火，有星陨荒原的沙，正是他们走过的每一段路。石桥尽头立着块石碑，上面刻着“溯洄”二字，笔迹与聚灵亭的“归”字如出一辙。
“这是时光灵髓的入口。”老管家的声音从古籍里传来——出发前他非要把自己的灵识注入书页，说是“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但灵识能当地图”。此刻书页在石蛮手中哗哗翻动，停在一幅手绘地图上，“沿着桥走，别回头，雾里的回声会骗人。”
踏上石桥时，常春藤的叶子突然哗啦啦作响，一片叶子飘落在石蛮掌心，化作了他初入聚灵亭的画面：那时他还是个愣头青，正笨拙地给血葵浇水，老营主站在不远处骂他“连灵草都养不活”，眼里却藏着笑意。石蛮指尖一颤，叶子便化作光粒融入印记，掌心的温度又升高了几分。
火离的流萤剑在桥面上划出一串火星，那些火星落地便长成了熔葵，花盘里浮现出未来的画面——聚灵亭的孩子们正在灵脉河畔放风筝，风筝线是用灵蚕吐的丝做的，风筝面上画着他们此刻的木船，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举着传声筒喊“墨羽快飞”。“原来我们真的能回去。”火离轻声说，剑身上的青光柔和了许多。
血煞却在石桥中段停住了脚步。他面前的常春藤叶上，映着沉墟之战的场景——老营主为了护他，被蚀骨虫母的毒刺刺穿了灵核。那是他心里最沉的疤，此刻雾影竟将当时的痛感也复刻了过来，他的伤口处传来熟悉的灼痛。“滚开！”他怒吼着挥刀，却在刀刃即将碰到雾影时停住了——雾中的老营主正朝他摇头，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释然。
“他不是在怪你。”石蛮走过去按住他的刀，“你看。”他指向雾影的细节：老营主倒下前，悄悄将一枚聚灵符塞进了血煞的衣襟，那符咒此刻正在血煞的灵核里发光，正是他能操控火焰的根源。血煞愣住了，伸手摸向胸口，那里果然有块温热的印记，与聚灵符的纹路完全吻合。雾影中的老营主笑了，化作光粒钻进他的灵核，灼痛感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
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早已跑到了石碑前，她正踮着脚够石碑上的“溯洄”二字，指尖刚碰到石面，整座石桥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淡紫色的雾气像潮水般退去，露出流霞屿的全貌——那根本不是岛屿，而是一株巨大的灵脉古树，树干粗壮得要十几人合抱，枝叶间挂着无数透明的“果实”，每个果实里都藏着一段时光剪影：有的是聚灵亭刚建成时的模样，有的是未来孩子们修炼灵术的场景，还有的是从未见过的陌生灵脉节点。
“时光灵髓就在树顶。”老管家的声音带着激动，“古籍上说，它会化作你最想看见的形态。”
众人顺着树干上的藤蔓往上爬，灵脉古树的树皮竟是温润的，像玉石般带着光泽。爬过中段时，火离突然指着一个果实惊呼：“那是我师父！”果实里，年轻的女剑修正在教一个小女孩练剑，那女孩眉眼间竟有几分像火离，“原来她以前也来过这里……”她伸手触碰果实，里面的画面突然动了起来，年轻的女剑修朝她眨了眨眼，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壁垒。
血煞也在一片叶子上看到了惊喜——他年轻时救过的一只小狼崽，此刻正在未来的沉墟奔跑，身后跟着一群小狼，每只狼的额头上都有他共鸣刀的印记。“这小东西，倒活得挺好。”他咧开嘴笑，独眼里的戾气淡了许多。
最神奇的是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她面前的果实里没有画面，只有一片空白。“怎么回事呀？”她委屈地嘟起嘴，小葵却突然跳进果实里，空白的画面顿时活了过来——无数年后，长大的小姑娘正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在新的聚灵亭里教孩子们认灵草，她的指尖也有一个淡淡的熔葵印记。
石蛮一直沉默地跟在最后，直到树顶。时光灵髓就在那里，化作了聚灵亭的模样，亭子里，老营主正坐在石凳上煮茶，看到他来，便笑着招手：“小子，过来。”石蛮走过去坐下，看着灵髓里的老营主给自己倒茶，茶水冒着热气，和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
“你以为守护是守住一个地方？”老营主呷了口茶，“错了，是让走过的路、遇见的人，都能在时光里接着活。”他指了指亭外，那些他们走过的灵脉节点正在灵髓中流转，像一串发光的珠子，“你看，逆灵城的冰，烬土的火，星陨荒原的沙，最后都成了聚灵亭的土。这才是灵脉的真意——不是永恒，是传承。”
灵髓突然剧烈闪烁起来，老营主的身影渐渐模糊：“该回去了，别让孩子们等急了。记住，未来不是用来怕的，是用来走的。”
当众人回到木船时，雾海已经散去，流霞屿化作一道光虹，缓缓沉入东方的海平面。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趴在船舷上数光斑，那些雾中的灵识碎片此刻都成了星星，围绕着木船旋转。“墨羽说，这些都是以前的旅人留下的祝福。”她把传声筒凑到耳边，认真地听着，“它们说，我们的故事，以后也会变成星星呢。”
石蛮看着掌心的印记，那里已经多了一道“溯洄”的纹路，与“归”字交织成一个完整的圆。火离收起流萤剑，剑身上映出聚灵亭的方向，熔葵旗正在风中猎猎作响。血煞哼着跑调的《灵脉歌》，给孩子们讲他刚才在时光里看到的小狼崽，惹得一片欢呼。
木船驶过灵脉河与雾海的交界时，石蛮回头望了一眼，流霞屿消失的地方正升起一轮新日，金光穿透云层，在水面上织出一条路，仿佛在说：别急，我们还会再见。他低头笑了笑，握紧了船桨——前方，聚灵亭的炊烟已经升起，老管家大概又在煮那锅永远喝不完的灵泉粥了。
旅程从来不是向外走，而是往回找——找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勇气，找那些散落在路上的温暖，最后发现，最珍贵的早已在掌心，只是需要走过万水千山，才能看清它真正的模样。木船破开水波，朝着家的方向驶去，船尾的涟漪里，映着无数个过去与未来的影子，都在朝他们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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