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过山道,碎石滚落崖底,回音未绝。张继平踏出断渊最后一阶,衣袍下摆沾着岩灰,腰间铜钉纹路在日光下泛出暗金。他未回头,三派山门已隐入云雾,只身后断渊上空那道金线仍悬而不散,如刀刻于天地之间。
下山途中,第一处驿站设在两峰夹道之间。两名散修倚柱对坐,低声交谈。一人忽然压嗓:“你听说断渊那边的事了?”另一人点头,目光扫向远处山脊,“听说铁脊门的矿道一夜封死,云澜宗灵脉井被石板盖了,青冥阁地火炉炸了炉盖——全因一人。”
“谁?”
“张继平。手持铜钉,引律纹入地,三派战阵当场溃散。有人说他动了《协约律》第九条,临时执律权现,连元婴都被压得跪地。”
“放屁!执律权岂是随便能启的?怕是编的。”
“那你解释——青冥阁有弟子焚符传讯,符灰落地成字:‘执律者现,地脉有主。’这消息都传到南岭去了。”
张继平脚步未停,耳中所闻一字不漏。他指节微动,却未开口辩驳,径直穿行而过。驿站内两人察觉人影掠过,抬头时只见到背影消失在山道拐角,风中似有金属轻响,像是铜钉轻碰石壁。
再行三十里,至门派外围坊市。摊贩叫卖声中,忽有一人高声念诵:“断渊三日封矿令,违者律反制——此令出自张继平之口,据传已刻入地脉律纹,三派弟子采石触之即震。”旁人哄笑:“你当这是宗门公告?哪来的?”
“铁脊门一个杂役弟子偷传出来的!被罚去挑十年灵土,临走前咬破手指,在石板上写的。”
张继平步入山门时,守山弟子正查验三封密函。其中一封封口焦黑,显是焚符传讯;第二封以云纹丝线缠绕,印有云澜宗内务堂火漆;第三封则残破不堪,边角碳化,仅余“地脉……不可越……”数字清晰可辨。守山弟子见张继平归来,迟疑片刻,仍将密函递入情报堂。
堂中执事翻阅后,立即命人呈报长老会。三封讯息皆证实同一事:断渊冲突非但未被掩盖,反而以惊人速度扩散。铁脊门私讯称“张氏执律,手段酷烈,然矿道确已连煞源”;云澜宗闭关长老留语:“此子明律断因,胜过元婴论道十年”;青冥阁虽无高层表态,但其外门弟子自发传讯七条,六条提及“铜钉落岩,金线锁山门”。
三日后,门派议事殿偏厅。三位长老围坐,面前摊开三派传讯抄录。一人皱眉:“他未请命便启律令,虽止战乱,却开先例。若各派效仿,岂不乱了规矩?”
另一人冷笑:“乱的是他们自己。三派越界采矿,引煞入脉,若非他及时出手,地火喷发,方圆千里灵田尽毁。你我坐在这里,还能安稳喝茶?”
第三人沉默良久,终开口:“关键是——他如何能启《协约律》第九条?那需神戒为引,律锚三重稳固,非寻常执律者可为。他何时得了这等资格?”
“资格?”前一人冷笑,“他用铜钉镇山门,金线锁三派,三派首领不敢动,这就是资格。”
话音未落,门外弟子通报:“张继平已回静室三日,未曾外出。”
“他不请功,也不报备?”
“不曾。只取出一枚新铜钉,置于案上,钉身纹路比前更深。”
厅内一时寂静。良久,主座长老起身:“将三派传讯归档,标注‘断渊事件’,列入门派要情录。另拟嘉奖令——无需他领,记入宗籍即可。”
消息未出议事厅,却已渗入门中各处。年轻弟子聚于练功场侧,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外门都在传,张师兄以一己之力封三派矿道。”
“不止。据说他右手浮现三道环痕,一现,三派灵力全断。”
“放屁!那可是三个元婴坐镇的大派!”
“你不信?去问情报堂的小赵,他亲眼见守山弟子截到青冥阁的焚符讯。”
老一辈弟子则多持观望。有人冷言:“行事太狠,不留余地。三派颜面尽失,迟早寻衅。”
也有人摇头:“你没看见那金线?那是律纹真显,不是虚张声势。他若真有执律权,别说三派,就是宗主也得让路。”
张继平不知外界喧沸。静室内,他盘坐于蒲团,面前摆着三枚铜钉。第一枚钉头微损,第二枚纹路断裂处已用细金丝修补,第三枚则通体暗沉,表面浮着一层极薄的金属光泽,像是被某种力量反复淬炼。他指尖轻抚钉身,忽闻门外脚步声止。
“张师兄。”门外弟子声音拘谨,“长老会令已下,记功一次,嘉奖令入宗籍。”
“知道了。”
“还有……外门传讯,南岭、北原、西荒都有人在打听‘断渊执律者’是谁。”
“无须回应。”
“是。”
脚步声退去。张继平闭目,手中铜钉缓缓收回袖中。三日后清晨,他出静室,行至藏书阁取一本《地脉律典》。守阁弟子见他走近,竟下意识退了半步,随即慌忙低头行礼。张继平未停,取书后转身,却见书架角落一名低阶弟子正偷偷描摹一枚铜钉图案,纸上线条歪斜,却依稀可辨三重律纹。
他未言语,只将书放回案上,转身离去。那弟子抬头时,只看到门外一道背影,腰间金属轻闪。
当日下午,门派传功台前,两名内门弟子争执不下。一人怒道:“你敢说我灵脉走偏?我师父可是执法堂执律使!”
另一人冷笑:“执法堂?上月铁脊门越界,执法堂都不敢动,还是张继平一人下去镇住的。你师父算什么?”
“他不过运气好,撞上地脉异动——”
“你懂什么?青冥阁地火炉炸了炉盖,矿道封死,灵脉井被石板盖了——三派同时停采,就因为他一句话!你师父敢说这种话吗?”
争执声渐高,围观者众。忽有一人从旁走过,衣袍素净,腰间微露铜钉一角。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两人顿时噤声,低头退开。
张继平走入演武场,场中正在演练战阵的十余人立刻收势,列队垂首。他未停留,穿过场心,直入后山药园。守园弟子见他来,立即让开入口,手却微微发抖。
七日后,门派东崖石壁被人凿出一道浅痕,长约三尺,形如金线横贯山体。有人夜里发现,石缝中插着一枚残破铜钉,锈迹斑斑,却与张继平所用制式相同。次日清晨,钉子不见,石痕却被涂上金漆,远远望去,宛如一道悬于山间的律令。
张继平登崖采药时,见数名外门弟子正仰头望着那道金线,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西荒那边,已经有散修开始供‘执律牌位’了。”
“真的?”
“假不了。有人在断渊外立了块石碑,上面刻着‘越界者,律反制’六个字,底下署名——张继平。”
他站在崖边,风吹动衣角。一名弟子回头看见他,声音戛然而止。其余人纷纷低头,脚步后退。
张继平未语,只伸手从岩缝中取出一株药草,根部缠着半截焦黑符纸,显然是有人试图掩埋痕迹。他盯着那符纸片刻,指尖一搓,灰烬随风散去。
他转身下山,身后石壁上的金线在日光下愈发刺目。
一名弟子张嘴欲言,却见他右手衣袖滑落,露出腕部一道未愈的裂痕,像是被极细的金线勒过,皮肉翻卷,深可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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