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平将铜镜收回袖中,指尖还残留着那一行新字的触感。戌时三刻,安澜城西,不带兵刃——这命令般的提示让他心头微沉,但脚步未停。他沿着偏巷走出几步,脊背贴上墙根,缓了口气。方才认主引发的灵力震荡尚未完全平息,四肢仍有些发虚,像是刚从深水里浮出。
他靠墙站了片刻,抬手抹了把脸。天色渐暗,街口已有摊贩点亮灵灯,暖光映在石板路上,晃出一片片流动的影。远处传来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还有孩童追逐打闹的笑声。这些声音原本嘈杂,此刻听来却有种奇异的安稳。
他推开墙边起身,正要迈步,忽然察觉袖中铜镜轻轻一震。不是警告,也不是示警,而是一种低频率的共鸣,像是被什么牵引着微微颤动。他停下动作,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
巷口走来三人,两男一女,皆穿粗布道袍,腰间挂着残旧的储物袋,脚上履子磨得起了毛边。他们说笑着走近,其中一个背着断剑的年轻男子忽然顿住脚步,扭头看向张继平这边。
“你感觉到了?”那男子问同伴。
另一人点头:“刚才那股波动……像有人在引动古器。”
女子皱眉:“不是巡天司的手法,也不像坊市里的测试阵。倒有点像……共鸣术?”
三人目光齐齐落在张继平身上。他没有回避,只淡淡道:“只是试了一件旧物。”
“哦?”背剑男子笑了,“能引动方圆十丈内灵流共振的‘旧物’,可不多见。兄台是哪个山门出来的?”
“散修。”张继平答得干脆。
“巧了,我们也是。”女子上前一步,语气缓了下来,“我叫林棠,这位是陈岩,那位是赵松。都在安澜城待了几日,图个清静,顺便看看有没有机缘。”
张继平略一点头,没多言。他本不想纠缠,可袖中铜镜的震动仍未停止,反而随着这几人靠近变得更有节奏,仿佛某种呼应。
陈岩注意到了他的迟疑,笑道:“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刚才强行催动法宝伤了经脉?我这儿有颗养气丹,不算名贵,但能稳住气息。”
他说着就要掏药瓶,却被林棠拦下。
“别急着送药。”她盯着张继平的眼睛,“你身上的气息……有点特别。不像纯粹的承天诀,又不太像别的主流功法。你是自己悟的路子?”
张继平眼神微动。承天诀是他师门秘传,极少外泄,更别说被人一眼认出掺杂异流。他原本戒备更深,但对方并未咄咄逼人,反倒带着几分探究与善意。
“练得久了,总会改些路径。”他终于开口,“不然走不远。”
“这话我爱听。”赵松咧嘴一笑,“咱们这些没背景的,谁不是边走边改?前两天我还把一门火系法诀硬塞进木灵根里用,差点把自己烧成炭。”
几人都笑了。张继平紧绷的肩头稍稍放松。
林棠看着他:“你刚才那一下,不只是认主那么简单吧?我见过不少人炼器,没一个能让整条街的法器跟着晃的。”
张继平沉默片刻,道:“它选了我。”
一句话说得简单,可三人神情都变了变。他们修行多年,听得懂这话背后的分量。
“被选中的……”陈岩喃喃,“那你手里这件,怕不是普通古器。”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张继平实话实说,“只知道它和我师父有关。”
“那你现在要去哪儿?”林棠问。
“城西。”
“这个时辰去城西?”赵松挑眉,“那边除了荒庙就是废墟,连守卫都不常去。约你的该不会是个鬼吧?”
“没人约我。”张继平摇头,“是它让我去的。”
他没说“铜镜”,只是指了指胸口。三人明白了他的意思,互相对视一眼。
“既然它带你去,那就不是无的放矢。”林棠道,“不过孤身一人闯那种地方,太险。我们正好也打算往西边转转,不如同行一段?”
张继平迟疑。
“别误会。”陈岩摆手,“我们不是图你什么。只是这些年在外漂泊,见过太多人因为独自硬扛而折在路上。有时候一句话、一个人,就能避开一场死局。”
赵松补充:“再说了,多个伴儿,总比撞见野狗还得分赃强。”
张继平望着他们。三张脸上没有算计,也没有试探,只有坦然。这种感觉陌生而清晰,像是久旱之后第一次听见雨落屋檐。
他终于点头:“好。”
一行四人并肩走上主街。夜市正盛,灵灯如星,人流穿梭。他们走得不快,聊得却越来越多。
陈岩说起他曾误入一座废弃洞府,靠半部残卷活命三年;林棠讲她为避仇家,在一处死泽中藏了半年,靠吞食萤虫维持灵觉;赵松则笑称自己最惨,曾因没钱交驻店费,被赶去坟地睡了七晚,结果真招来一只傻乎乎的游魂,天天半夜给他讲故事。
张继平听着,偶尔应一句。他发现自己竟也能插上话——说到如何调整吐纳节奏以适应不同地形时,他还主动提了两句心得。林棠听了直点头,说这法子她可以试试。
走到一处岔路口,陈岩忽然停下:“前面就是西城区了。再往里走,灵气紊乱,通讯符容易失效。要是分开行动,记得留个标记。”
“我不分。”赵松道,“好不容易凑一块儿,哪能刚到门口就散?”
林棠看向张继平:“你还坚持一个人去?”
张继平望向前方。暮色深处,城墙断裂,楼宇倾颓,一片灰蒙蒙的寂静铺展在视野尽头。那里没有灯火,也没有人声。
他正要说话,袖中铜镜猛地一震。
不是警示,也不是抗拒,而是一种急促的催促,像心跳加快,像风推着人往前走。
他握紧袖角,低声道:“它想让我快点到。”
“那就走。”林棠干脆地说,“反正我们都闲着。”
陈岩笑了笑:“说不定还能碰上点有意思的东西。”
赵松活动了下手腕:“只要别碰上真的鬼就行。”
四人继续前行。街道越来越窄,房屋破败不堪,墙壁上爬满青苔与裂痕。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腐叶味,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锈气。
忽然,张继平脚步一顿。
前方巷口立着一块残碑,半埋土中,上面刻着几个模糊字迹。他走近两步,看清了内容:
“戌时三刻,勿带兵刃。”
正是铜镜显现的那句话。
他抬头环顾。周围空寂无人,唯有风吹过断墙的呜咽。可就在这一刻,他感觉到背后三人的呼吸同时轻了下来。
林棠缓缓开口:“这地方……我们以前来过几次,从没见过这块碑。”
陈岩眯眼打量:“而且这字迹……像是刚刻上去的。”
赵松干笑一声:“所以,你是被什么东西召来的,而它……已经等你很久了?”
张继平没有回答。他盯着那块碑,手指慢慢抚过边缘。石面冰凉,却隐隐透出一股熟悉的温度,就像当年师父放在他额头上的手。
林棠忽然道:“既然来了,我们就陪你走到下一个路口。”
陈岩点头:“也算做个见证。”
赵松耸肩:“反正退回去也没饭吃。”
张继平转头看他们。四目相对,无人退缩。
他终于抬起脚,朝碑后小径走去。
其余三人跟上。
刚踏进一步,空中忽然掠过一道流光,划破昏暗天幕。那光并非来自星辰,也不是法器激发,而是自西边深处猛然腾起,一闪即逝。
紧接着,地面轻微震动。
林棠迅速扶住墙:“怎么回事?那边发生了什么?”
陈岩脸色凝重:“刚才那道光……像是某种封印松动。”
赵松低声说:“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甜腥味?”
张继平没有动。他感受到袖中铜镜剧烈跳动了一下,随即安静下来,仿佛在等待什么。
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小径中央。
风吹起衣角,吹乱发丝。
前方雾气缓缓升起,遮住了残屋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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